“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楚杰将信按着原来的折痕，折好，放回信封，动作缓慢，满脸僵硬。刚刚放回茶几，又拿起来，小心翼翼的顺着折痕，一一拆开，一字一字的读。

有泪从眼角滑落，楚杰将头的位置调正，眼泪就从正面滴落；闭着眼，眼泪就顺着睫毛掉落。

终于，楚杰放下信，双手掩面，嚎啕大哭，眼泪从指间缝隙里划过。

“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该为她做点什么？”楚杰的手和声音都颤抖得厉害。

“找到她，她是那么为难自己的人，不在身边看着，更不知道她会怎么为难自己。”柳倩重重的叹息，“为了帮你和赵菲菲赢得这场战争，她承受了太多非人的折磨。去接近汪有格，受尽白眼，却还是一点一点的去游说，去取得信任。每一个行为都要反复演练，给你们的说辞，给汪有格的说辞。给你说分手的那天，回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很多酒，难过得头往墙上撞。泡浴缸的时候会突然钻到水底，体验窒息，睡觉的时候会突然用被子捂住自己，接近无法呼吸，她说任何的体验都没有失去你那么艰难。你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写下来，记在本子上，我问她是不是这些话太伤人，她说不，写下来，仅仅是因为这是楚杰说的话。每天吃很多东西，为了不让自己清瘦下来，引起你们的怀疑，吃多了就吐，吐了又继续吃，终于胃崩溃了，本来早就该住院治疗，硬是拖到所有事情尘落定才去住院。”

楚杰抬头。

柳倩瞟了他一眼，“是的，住院了。可是又突然从医院消失了，找不到人。也怪我们，她这样的状态太久了，我们都习惯了，照顾得就疏忽了。”柳倩站起来，环顾这房子，“太多的日夜她都在这里度过，反复的撕裂自己的伤疤，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她那么傻的人。”

楚杰一言不发。

柳倩默默的走过来，半蹲在楚杰面前，“你曾经无数次的表达过，赵菲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现在，你看到这一切，你知道了真相，谁才是这个世界最爱你的人？你的婚姻如果是你偿还的手段，你该偿还谁？更何况，婚姻比你想象的艰难，唯有爱能支撑你的婚姻跨过一道又一道的深沟。”

楚杰脑袋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回复。有人说“生命要有裂缝，这样阳光才能照得进来。”如果这句话是美好的，那么楚杰觉得可能他的爱情是千疮百孔的，阳光来去自由，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他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一丝阴影，那个给柳岚留下的全黑地带已经在柳岚亲口说出他们分手后被彻底撕开，从此楚杰再没感觉到任何的酸甜苦辣。

他其实很想诉说，在这一个个真相排山倒海的打过来的时候，经历了最初的窒息，等身体和思维有了缓和，他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说。很奇怪的，他居然现在很想Nina，那个他们彼此熟悉的陌生人，那个因为《平行世界》而改变了生活状态的女黑客，他们偶尔都会有联系，Nina找回了她的爱人，他们尝试了各种试管、冻卵，最终九死一生有了自己的宝宝。她母性光辉爆棚，想要温暖普照大地，所以每一次都来问楚杰，《平行世界》里那个被楚杰隐藏的双L求婚露台为什么永远只有孤零零的一个IP进入过，而且进入的次数越来越少。

Nina不相信一个当过母亲的女人当再拥有孩子的时候，经历了先兆性流产拼命保住，却还要亲手放弃这个孩子。她反复的说，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值得楚杰去拼命挖掘，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楚杰就会想起柳岚说分手的画面，想起柳岚说的她只要财富，其他都不可靠。

可是这一刻，楚杰很想告诉Nina，很想诚心的忏悔当初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他还是太年轻，人生的日子过得很短，他只有为人子的身份，他从来没有当过父母，无法体会父母绝对不会放弃孩子的信念是世界上最强的力量。

但凡他能有一丝的相信，柳岚的所有辛苦将荡然无存，他绝对不会让这么深爱他的一个人默默在背后做这所有的事，而他却心安理得的去享受平静，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去享受这所谓的平静。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负重前行。

“叮咚~”有门铃声响，柳倩疑惑的起身，转头看向门的方向，门铃声再次响起，变得急促，柳倩才确认，确实是有门铃。然后听见有人拍门的声音，“楚杰，你出来，出来。我是妈妈。”

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狼狈，楚杰就这么一脸胡茬，满脸湿润的暴露在自己妈妈面前。楚杰想起身，又发现全身找不到任何的发力点，他依然只能瘫坐在沙发上，使劲在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妈。”

楚杰妈妈直接无视了柳倩，走过来，站在楚杰面前，“我来接你回家。菲菲还在家里等你。怕你不想见，我才来的。”

“阿姨，这。。。”柳倩想要解释。

楚杰妈妈打断她，“柳倩，谢谢你的好心，这是我们的家事，应该由我们自家人来解决。”

“阿姨，这是在我们家。”

“是你姐姐的家，不是你的。而且，租的。”

“你调查我们。”柳倩寸步不让，“哦，赵菲菲，你们所有人都相信她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最终的赢家可不可能是这么人畜无害。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抢走楚杰，用了这么多群众演员，这么持久的一场大戏，最终的受害者只有我姐，只有我姐是全心全意毫无私心的爱着楚杰的！”

“柳倩，我觉得你最好给柳岚保有最后的尊严，体面告别的尊严。楚杰马上要结婚了，没必要再听到这种话。柳岚在这个时候来影响楚杰，那谁又能比谁的心机少到哪里去？”

“阿姨，我敬你是楚杰的妈妈我尊重你。如果换成其他人，即使是长辈，我也不会如此客气。我姐姐是怎么被逼着一个人离开你们的城市，是怎么流产的，在手术台上一个人是怎么熬下来的，这些账，我记得清清楚楚，总有一天，我会算得清清楚楚。”

“你！”楚杰妈妈没想到原本觉得柔弱的柳倩经过这几年已经变得如此强硬，说的话又正好是她无力反驳的心病，一时气紧，连站立都有些勉强了。

“够了！你们都够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我求求你们了。”楚杰闭着眼，不想去看任何人。

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僵持着，还是楚杰妈妈没忍住，“楚杰，有事我们回去再说，不想回去回我们那里也行。”

楚杰一动不动。

“楚杰，是妈妈对不起你。”瞬间，楚杰妈妈的声音就带了哭腔，“妈妈不该迷信什么寡妇年，你们去年就该结婚的，是妈妈的错。你不要这样折腾了，你消失了这么多天，菲菲就一直在等。妈妈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我只想看着你快点结婚，快点生小孩。欠柳岚的，跟你没关系，是妈妈当初赶她走的，如果要报应，报应给我吧，只要你和菲菲能顺利结婚，让我马上去死我都能瞑目。”楚杰妈妈走过来，伸手拉楚杰。

楚杰的心被揪得生疼，重重的吐气，呼吸都变得颤抖。

“柳倩，我求求你，不要再来影响楚杰。你要记的账你什么时候要我还都可以，只要你们放过楚杰。”

“妈。”楚杰终有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妈妈颤颤巍巍的站着，背后的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很通透，让整个屋子都是光明。楚杰看着墙上那一张张的照片，突然就看不清楚照片里的样子。他扶着妈妈，“妈，我们先回家。”

“楚杰！”柳倩还想说。楚杰站定了，看着柳倩，“她是一个母亲，母亲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她有晴儿，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楚杰扶着妈妈转身的时候视线正好看向窗外，对面那栋房子正是自己的办公室落地窗户，他们不足100米的距离，他也曾无数次眺望过这个方向，最接近的一次是他和小胖还讨论过这房子里会住着什么人。

当时的他不会知道，这么多小型窗户里，有一个窗户背后是他刻入骨髓里不被别人发现的爱人。而她，正好也看向着他，只是，这100米的距离，生生的将这世界划成了两半，再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