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一直到接近尾声，晴朗都没说起过游戏公司的事情。反而是林伟杰突然说起了赵菲菲，晴朗表现出了一丁点的兴趣。

这点兴趣反而让楚杰有些意外，他和汪总私交和工作层面都很多，汪总不提起楚杰是正常的，可是赵菲菲作为公司的个人最大股东，恋情或者婚姻都能直接左右股权的构成，汪总却未对晴朗提及，这又超过了楚杰可以思考的范畴。

他觉得晚上回去一定要给赵菲菲打电话，或者和孟方澜一起三方通话，三个臭皮匠怎么都敌过一个诸葛亮。

“是的，在交往。”楚杰肯定的说。

“哦，那柳岚是出局了。”晴朗的接话撞得楚杰生疼，是那种在浅海的沙滩边走着，突然掉入未知深坑，没来得及思考就被海水撞的窒息的感觉。

晴朗表现出来的兴趣竟然和公司股权结构无关，他关心的只是她妻子姐姐的出局，这惊人的脑回路。

他们的谈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似乎满满收获，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楚杰送林伟杰回酒店，自作主张把赵菲菲的车钥匙也给了他，他的理由是即将回老家，车留着也没用。他潜意识里其实想的是，他无法再加入一次林伟杰这样对思维有着高强度考验的聚会，他不想因为考虑林伟杰独自在他们的城市，出行不便，不愿意礼貌的去做地陪，他想喘息，回到赵菲菲身边，稍微的喘息。

赵菲菲去火车站接楚杰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外套，家乡的天气气温总给人要低两度的感觉。楚杰从出站口一出来就看见了她，伸长了脖子，望着涌出的人群寻找楚杰的身影。

楚杰扒开人群，快跑几步到赵菲菲的面前，一把抱过她，“我想你了。”

“嘿嘿，这样甚好！”赵菲菲在楚杰怀里探出脑袋，笑得开心。

“你无法知道我在他们的聚会里有多么的白痴，听不懂，问不得，真的有一种拼命想逃走的感觉。”

“那是他们卖弄了。好的交流必须是深奥的问题都能用最浅显的语言说给所有人都听得懂。”

“哈哈……我也沦落到需要女人安慰了。”

“无论贫穷富贵不离不弃，无论欢乐难过携手同行。”赵菲菲开心的手舞足蹈，“看，我也是诗人了。”

楚杰牵过赵菲菲的手往外走，“嗯，你是我岁月里的一首诗。”

赵菲菲摇了摇楚杰的手，“现在我们去哪？我们有七天假期。”

“现在不是该去打车么？”

“我开了车啊，打什么车。”

“哦。忘记了，赵总家车子可多了。”

“你讨厌！”赵菲菲牵着楚杰往停车场方向走。

“顺便说一句，你的车我留给伟杰了。他一个人，有车方便点。”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了啊。不用给我说。”

“嗯。真民主，小事我说了算，大事你说了算，这算盘，打得好。”

上了车，赵菲菲将车开出停车场，问楚杰，“你是想先回家还是怎么？”

“想先去谈恋爱。”

赵菲菲不明就里，偏头去看楚杰，却突然看见楚杰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有些迟疑，“你是吃错药了？”

“我去！”楚杰收回自己往赵菲菲身边略微有些倾斜的身子，将车窗半开，摸索着弹开烟灰缸，点了根烟，望着窗外。他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真依赖赵菲菲，那些他看不懂的世界，有赵菲菲牵着就不那么害怕。那些让人窒息的场景，只要赵菲菲一唤他，他立马能够原地复苏，像是噩梦中的人，被突然唤醒明白是一场梦的轻松和愉悦。

上天的馈赠，一开始，可能是看不懂的，只有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才知道哪些是该珍惜和感恩的。

“能不能先不回家？我们先去休息两天。”赵菲菲不敢看楚杰，有些心虚，等了半分钟楚杰也没搭话，赶紧解释，“我也就说说。我想着你回家了肯定要陪父母，再出来多少有些不方便，还不如陪我几天，再回去陪父母几天。”

楚杰伸手摸了摸赵菲菲的头，“这个假期让我自私点，我想，你陪我。”

赵菲菲嘴角甜得划不开，“那我们直接去疗养院的酒店？”

“嗯。”楚杰掐灭了烟头，“中途找个超市多买点东西吧，万一去了酒店我不想出门呢？一步都不想出，就窝在房间里。”

“好的，老爷。”

“叫相公！”

“公公？”

“公你个头！专心开车。货车都能超了你这乌龟速度。”

“乌龟你有我没有！性别不同！”

还没等楚杰暴怒，赵菲菲火速打了右转弯灯，在一旁停下，拉过后排座的包，“我去超市给你买东西。”

楚杰连忙解开安全带，“你等着我啊，超市为什么不能一起去！”推开车门，又忙着喊，“你快滚回来锁车！”

在超市，两个人推着超市推车闲逛，各种干粮、饮品甚至酒已经满当当的堆了大半推车，赵菲菲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念叨着，“还有水果，还有一次性的用具。”

“一次性用具？这个可以有。”楚杰一脸坏笑。“不过一般来说这些都摆在收银台区域。”

赵菲菲板着脸，“你的思想已经被腐蚀得无药可救。我明明说的是一次性洗漱用品啊，餐具啊什么的。。。”

“是么？刚刚谁说乌龟我有，性别不同的？我即使被腐蚀，也是被你腐蚀的。”

“懒得理你！”赵菲菲甩着手往水果区走，楚杰推着推车在后面不急不慢的跟着。水果区在超市接近入口的位置，旁边设置了个商家区，楚杰路过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摆了个宣传牌，“十一，跨越千山万水来见你！”

楚杰将手肘压在推车扶手上，呆呆的看着那个广告牌，是旅行社的国庆线路宣传语，背景是一面静得像玻璃的湖面，蓝天白云倒映在湖水里，美出了天际。

右下角眉飞色舞的写着“纳木措湖”四个字，像是在书写这主宣传语结束后的笔锋停顿。那“十一”两个字，在楚杰的眼里格外刺眼。十一笔下描述过理塘，是和纳木措一样的藏区，有着类似的风景。楚杰一直喜欢仓央嘉措的诗，关于纳木措，最爱他的那句，“纳木措湖等了我多少年，我便等了你多少年。”

楚杰觉得老天真的是在故意作弄，随时随地都会提醒着他，心里装的那个人，避而不见的那个人，其实是楚杰逃无可逃的人。楚杰觉得自己真的在很努力的开始新生活，只是，抬头看天，苍天饶过谁。

楚杰闭着眼，在心里默念，只要这个时候赵菲菲说一句话，任何一句话，他就能马上从这梦魇中醒来。等待着，默默等待着，周围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明明一分钟前超市还人声鼎沸，各种闲聊，各种叫卖声。

睁眼，看着赵菲菲弯着腰在五颜六色的水果区里仔细的挑拣着。楚杰摸出手机，找到十一的博客，他的两条留言下有了一条回复，“大概，你认错了人。”

再往后翻，十一更新了一条新的博客：“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告诉我，你藏在落叶下的那些脚印，暗示着多少的忌日，专供我法外逍遥。先是在拉萨河的两岸遥相误解，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奔向对方。”

楚杰退了博客，拼命在相册里一直往后翻，翻到最下面隐藏的文件夹，点开，里面有张照片，自放进去，楚杰再没点开过。在一个阳光慵懒的照进来的咖啡厅，汪总摸着柳岚的肚子，柳岚深情回望。楚杰拼命的看，拼命在脑海里加深印象，他使劲的长按照片中心，苹果手机有个新的照片功能，忘记那个功能具体的名字，反正长按照片，那张定格的照片前后一两秒的动画会生动起来，像是一个很短的小视频。

楚杰很想照片里的汪总和柳岚能够生动起来，让柳岚的背叛形象起来，抓得楚杰的心更痛，就能激起楚杰的恨意。

照片在动，前后一秒的动作是楚杰对着电脑屏幕翻拍下这张照片的样子。心慌乱得四分五裂，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断不了的缘分，总会这么突然惊扰世人。柳岚已经很努力在隐藏自己的踪迹，她不会知道，她就随手写下的旅行日记就会这么巧的被楚杰看到，再进一步找到博客，留了言。

柳岚是用什么心情去阅读楚杰的留言的？

她该不回复的，这样楚杰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思念成疾，认错了人。可是她回了，她舍不得不回，她怕说得多，错得多，她只敢短短的回了这几个字，只是，她忘记了，她在极度难过的时候，最爱的用词方式就是如此，“大概。。。”

她一定是太慌了，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心情，满脑子想的只是内心的第一反应，她和楚杰讨论过最多的就是世间少有的传奇男子，仓央嘉措。她一字一句敲下他的诗，旁人以为她只是在背诗，会去理解诗句里本身的含义，可是楚杰知道，她内心深处想要表达的是这句诗的标题《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她未放下过他。他手握所谓的背叛照片却依然信任她，想念她。

“菲菲！”楚杰迈不动双腿，隔着距离呼唤赵菲菲。

“怎么了？”赵菲菲边起身边回头看楚杰，看到楚杰脸的瞬间，赵菲菲的指甲不自觉的深深嵌入了手中正捏着的猕猴桃里，她的脸色变得惶恐，不顾猕猴桃的汁液正顺着手指缝往下滴，声音颤抖的问，“你又突然想起柳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