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有孤鹤，嘹唳独伤神。——梅尧臣

恢弘大气的游戏CG视频在高精度的电子屏上展示，配色之华丽、人物之精美、场景之宽广活脱脱一部顶级资源电影大片。孟方澜说过，这一年的所有宣传，无预算上线，虽然稍微夸张，但是也看的出来，在宣传这件事上，汪总真的用尽了全力。

各路来宾悉数登场讲话，几乎都代表了各个行业领域给这个游戏添砖加瓦。汪总和晴朗在台边坐着，每一次被嘉宾点名，他们都礼貌的示意表示感谢。楚杰慢慢发现，这些来宾的头衔体现的本就是汪总和晴朗背后家族的各种能力，他们的分量让这富丽堂皇的会议厅都黯然失色，蓬荜生辉在这个时刻，一点都不夸张。

赵菲菲的顾虑是对的，汪总和晴朗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整个环节他们参与的时间很少，都只是客套的感谢和简单的寄语。这样的盛会是给这些重量级来宾的道具，烘托的是《平行世界》，剑指的是整个游戏背后偌大的财富市场。

楚杰想起他们在首尔的发布会，所有的环节都是围绕着游戏本身做的设定，而在这里，楚杰几乎看不到两位带头人对《平行世界》发自内心的热爱，流露出的喜爱都太流于表面，旁人不懂，但是楚杰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他才是这个大厅里最爱《平行世界》的人，可他却成了旁观者。

所有事情发生得悄无声息。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转，而且依然是按照它固有的节奏高速运转，楚杰以为的偶尔可以停下来任性，运气好，有人有环境在纵容自己任性，其实不是的，目前的状态就是他任性的代价。

你停滞不前，总有人在弯道超车。楚杰第一次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是他准备争取去首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夜长大，结果，身边，太多人每天都在长大。楚杰以为争取到那个转机，自己面前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只是人生这条路太长，许许多多人在下个路口伺机而动。

黑桃和红桃赶到会场的时候舞台上正好在进行各种签约仪式，无聊得发慌。

小胖火速进入八卦状态，“为什么你们一起过来的？红桃不是该正在陪佳人么？”

“我去接的他。”黑桃瞟了一眼郁郁寡欢的红桃，回了小胖的询问。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小胖看看低着头的红桃，只得将视线停在黑桃身上。黑桃支吾着，有些犹豫说还是不说。

“没关系啦。等红桃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楚杰端起香槟杯，打着圆场。

四个酒杯碰了碰。红桃一口气喝干了香槟杯里的酒。放下的瞬间，眼神有些空洞，叹了口气，“哎，她过得很好，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就知道她过得很好。”

“过得好不好么？你不是说过希望她过得好么？”楚杰边说着边瞟了一眼台上的晴朗，他的妻子，楚杰的前任，也是过得很好的代表。

“他是希望她过得不好。只有过得不好，他才有勇气叫她回来。”小胖冷冷的总结。

红桃没反驳。

楚杰默默的端着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他们这桌的香槟瓶很快要见底，他们融入在这个会场里，他们关心的却和这个会场的主题无关。

“要不我们走了吧？”黑桃提议。

小胖看了看会场，“现在走太打眼，待会有记着提问环节，那个时候人杂，我们趁乱走。”

“嗯。”楚杰点点头。没了话题聊，楚杰摸出手机，有赵菲菲的消息，“会场怎么样？”

楚杰犹豫着没办法说清他此时所有感受，而且，也不太想赵菲菲担心，只是回了句，“还好，正常，盛大而隆重。”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所有的摆设都和上次的年会差不多。我想起了，上次年会的时候主持人不也笑说过我们这是奔着上市去的么。”

“所有的新公司，从只有几个创始人开始都会叫嚣着上市的，那是良好的祝愿。”

“我收到过股份分配计划的邮件，在韩国分公司的站点里，所以可能只是误会汪总他们了。”楚杰尽量安慰着赵菲菲，也尽量说服着自己。

“我的也在韩国分工公司负责人站点上。”

“那不就对了。我们多虑了。”楚杰故意将语气说得轻松。

“可是，我的身份从来都是公司副总裁，这个状态下还发韩国分公司站点，是秘书操作失误？还是不了解公司架构？如果这种失误都犯，那汪哥还能容她也是太过迂腐了。”

楚杰接不下去这个话题了，想起小胖的疑问，“今天小胖问你了，说为什么你不回来，确实这么重大的事，大股东缺席有点说不过去。”

“我是不想引起小妈的注意。”

“这么大的活动，不想引起注意都难吧。”

“活动大和我出没出现没直接关系。我出现了，就是我重视这个公司，那小妈的律师一定会提前布局。我不出现，活动再大也说明我关注低，才能争取时间。”

“那汪总就真的没邀请你？”

“邀请了。我也坦诚的给他说了我的顾虑。我自己给了他台阶，他肯定欣然接受的。”

“这里面的东西确实还是太复杂了。我搞不懂。”

“我也不懂。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爸爸在，轮不到这些妖孽横行的。”

“哈哈。你说了算。你现在在做什么？回家休息了吧？”

“还在外面处理点事情。”

“嗯。我一会和小胖他们出去吃宵夜，这冷餐糕点简直没法吃，都是摆设。”

“好。那你回家了给我说。”

“嗯。”

“要不要同情我一下，给我说声想我？”赵菲菲开启了撒娇模式。

“不说！再见！”楚杰果断拒绝。

放下手机，却看着小胖他们也在各自捏着手机。楚杰脑子里突然想起看过的那篇游记，打开搜索器，输入“十一”，果然，在一大堆无用信息里，发现了一个叫“十一”的人的博客，个人资料一片空白，连头像都是陌生的，没有前因后果，只是放了之前刊登在杂志上的那篇理塘的游记。

没有人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出现，抹去了所有信息，只是担心留下痕迹，她在逃避现实生活。而贴出这一篇一定是因为有着重大的的意义，或者情绪崩塌急需一个出口发泄，楚杰赌十一的情绪出口是那一句，“走时她忍不住写下：油灯枯坐，踏月有人敲窗，问经纶可能解思慕成狂？”

她是一个为爱走四方的旅人，她指望旅行可以让她遗忘，她一直做得很好，只是在理塘突然的爆发。

她是柳岚。她一定是柳岚。楚杰非常的确定。他们的默契，就是那彩蛋一直设置不出来的复杂程序。

“我之前看过《平行世界》在首尔的发布会，主策划讲述《平行世界》的背景和期望非常的动人，为什么这次国内上线没见着他的身影呢？是不是果真如坊间传闻一样功高盖主被公司雪藏了呢？”记着提问环节的第一个问题就一如平静湖面丢下的巨石，在乏味会场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交头接耳声瞬间响起。

小胖放下手机，用手肘碰了碰楚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汪总身上，想要知道他会如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

“这怕是流程出了大状况了吧。记着的提问不是该提前安排好吗？车祸现场了。”黑桃冷幽幽的看了一眼楚杰，楚杰也一副茫然的样子。

视线投回舞台中央，只见汪总不急不慢，拿着话筒，“这个记者的问题蛮尖锐嘛。”

台下一团哄笑，气氛轻松了些。

“实质上，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我想澄清的，在我们公司没有功高盖主的这种说法，我们从来都是平等的，我经常都会和员工一起讨论很多细节，我甚至关心他们的下午茶糕点是否可口，咖啡是否满意，顺便夸一下，我们公司下午茶的咖啡真的很好喝。”汪总笑，台下也跟着笑。

“我们尊重每一个员工为公司带来的价值，但是，公司是一个团队，所有个人的光芒都是因为团队在给他努力做好基础，我宁愿肯定每一个默默奉献的团队螺丝钉，也不会独独歌颂某一个代表团队出来亮相的人，这是我的准则，我也一直在这样身体力行，所以《平行世界》能得到在座各位的捧场，不是因为我个人，也不是因为我们管理层，是我们公司每一个员工的贡献。我也借此表达对我们公司所有员工的谢意和敬意，谢谢你们的无私奉献。”

台下掌声雷鸣，此起彼伏。

“果真汪总会讲话。以为是临时的状况，现在看来，也应该是他刻意为之吧，借此表达自己的心声。”黑桃看着楚杰，轻轻的和他碰了杯，“你的光芒就此掩下了。”

楚杰轻轻的笑，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下。

“汪总的回答无懈可击，久经沙场的老江湖，滴水不漏。”小胖总结着，“走吧，这场戏和我们无关，溜了。”

几个人弯这腰，一前一后的退出会场。站在酒店门口，微风吹过，红桃却突然的发声，“我不想出去吃东西了，想回家。”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没勉强，各自打车，回家。

在出租车上，收音机里放出的应该是个鬼故事一样的音频，背景音是凄凉的鹤鸣，司机可能是觉得会惊扰才上车的楚杰，伸手调低了音响声音。

“没关系，师傅，你听你的。”楚杰马上制止。

“是个挺悲凉的故事，怕客人不喜欢。”出租车师傅语气依然带着歉意。

楚杰没搭话。他其实想说，何止是故事悲凉，现实世界里处处是悲凉，汪总无懈可击的话语里连楚杰的名字都不屑提起，他已经忘记了，楚杰独自设计出《平行世界》的时候他眼里的惊喜，他用股权来诱惑楚杰时眼里又是如何的期盼，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以后，他抛弃功臣时候的神情又是如此的自然。

无人在乎楚杰心里的呐喊，无人在乎楚杰的失落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