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静的在公司咖啡室里坐着。楚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前女友因为工作的关系在一个小桌前，坐在对立面。

“你不要说服我，你不知道那个设计环节对我的意义。”楚杰先开了口。

“这个意义，我想不难猜吧。特别是站在我的角度。”嫁作豪门的柳倩语气里褪去了青涩，有了和晴朗类似的云淡风轻、不急不躁。

“和你无关。”楚杰否认。

“每个人的性格养成或多或少都和曾经的经历相关，《平行世界》的灵感来自柳岚，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不难让你想到我们的过往。”

楚杰看着柳倩，苦笑，“柳倩，你为了晴朗苦练了多少谈判技巧。”

柳倩也不急着争辩，“你做这个游戏的初衷就是能让用户有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如果丢了的人在这里也找不回来，那就没了意义。是这个意思吧？你做这个游戏的时候，没有失去柳岚，只是失去了你的前一段感情。”

楚杰皱了眉，“在你们眼里是这样理解的《平行世界》？”

“你是想问柳岚是不是也这样以为？我们没讨论过这个话题，但是她很高兴看到《平行世界》是真的。”柳倩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来回的划过，她的指甲上有着淡雅的花色，她将她的精致武装到每一个细节，这和柳岚不同，柳岚的指甲永远的苍白。

“她过得好么？”楚杰走了神，他知道他们在讨论现在最紧急的游戏被攻击的问题，可是他依然止不住想要去问柳岚的消息。

“等她想告诉你的时候她自然会说。”柳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下眼眉，转头看向窗外，“楚杰，就游戏本身而言，我们不能以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的快感、弥补自己的遗憾。你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放弃一个人比在网络世界难多了吗？说实话，我可以理解那个女黑客。”

楚杰叹息，“可能，我比你更有权利去理解那个女黑客。我从头到尾都是被放弃的那一方。在你和柳岚那里，都是。”

“你和柳岚的结果我不知道，我真的没过问过。只是就你的说法来说，过程和结局都有了，再去纠缠就是贪婪。要么因为一己执念失去你们这么多人辛苦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换一个轻松释怀的心境，重新来过。去掉那个功能，你们只需要暂停一段时间，失去部分数据，但是留下，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误会，那就会失去全部的努力。”柳倩轻轻的喝了一口咖啡，放下，理了理自己的裙边，起身，“我先走了，我们这样见面，实质上确实有点不合时宜。我只是个人建议，你好好想想吧。”

“可以告诉我怎么联系柳岚吗？”

柳倩停下脚步，“她的人生我该帮她做主吗？”

“我只想知道真相，就那么难么？”

柳倩转过身，看着楚杰，“我现在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失望。”

楚杰头哄的一声炸裂，“遇到所有事情，出了所有状况，你们全部都觉得是我的问题。游戏出问题了，是我设计的问题，柳岚离开了，是对我的失望。你们有谁考虑过我？真的在乎过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

楚杰的声音很大，咖啡厅外面的办公室虽然因为大假初归还有许多缺席的人，但是也七七八八的散落着一些人，本来就没什么事，这样的怒吼很容易吸引他们的注意，目光齐刷刷的投射过来。

柳倩抿着嘴，不搭话，她可能也没预料到楚杰会突然的崩塌。

楚杰干脆走过去，关了咖啡厅的门，拉了窗帘，然后死死的挡在门边，“告诉我你知道的，你欠我的，我不想再一次成为全世界最后一个才知道真相的傻逼！！！”

柳倩坐回椅子上，看着楚杰，目不转睛。

“伤害本来是一次性的，但是你允许你的执念，拿着一把锯子，反复的切割，你才这么血肉模糊，楚杰，你性格里的软弱造就了这所有的一切。”

楚杰两步冲回桌子，俯身，双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按压在桌子上，“不要在我面前卖弄文字，你这套，留给你的晴朗。告诉我，柳岚在哪里？告诉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告诉我她是不是就准备这么彻底消失？”

“看，果真，你在心里怀疑！”

“柳倩，我是人，我的心和你们不一样，我的心是肉长的，会痛，我连TMD最基本的怀疑都不能有么？”

柳倩腾的起身，贴着楚杰的脸，毫不惧怕，一字一句的说，“是的，她走了。她去了美国。这结果你满意了不？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的心是肉长的，你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做不出来把自己在乎的人独自丢在陌生城市这种事！！！”柳倩的情绪开始激动，“一个大男人，做点自己该做的事吧。就一个游戏拿得出手，出了问题不想着解决问题，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楚杰像不认识柳倩一样，反复的看着她，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辩解，事情不是这样的，可是他开不了口，过程不是这样的，但是结果是这样的。

“柳倩，你为了晴朗的公司不受经济损失，甘愿用你姐姐的事来刺激我？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所有人都在变，就你没变，你站在原地，等着柳岚去保护你，或者等着赵菲菲去保护你。我们不能，我们在逆水行舟。”

“哈哈。”楚杰苦笑，“豪门太太，你逆水行舟！”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爱怎么怎么，这点钱，晴朗赔得起。只是你自己，要掂量掂量有没有力气，再从谷底爬起来。这个世界，比你看到的还要险恶，甘于平庸的是因为他本就没有不凡的能力，比如你……”

“柳倩！”楚杰的愤怒到了极点。

“你彻底磨掉了我对你残存的愧疚！我希望柳岚离开你后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是个好女人，只是老天一直不够爱她，假以时日，老天睁眼，会给她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弥补现在她经受的所有苦难。”

一字一句，楚杰听得瑟瑟发抖，他使劲的扶着桌子，大口的喘气。“让我见见她，我想亲耳听见她说她放弃了我。”

“想去我们家是不是？去啊，要不要钥匙？我给你啊。看你能不能找到。”柳倩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将她的长发搅在一起，放回到一侧。

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楚杰突然的清醒，他了解柳倩，那是她撒谎心虚的表现，很多人能够学会变化她说话的方式、语调甚至性格，但是很多下意识的小动作是没法变化的。这些小动作放在刑侦片里，往往是找到凶手的关键，读书的时候楚杰真的算是博览群书，有一段时间疯狂的迷恋着各种侦探小说。

“柳倩。”楚杰静下来，轻声的叫。

“啊？”柳倩下意识的回话，心慌被暴露。

“柳岚的苦难？什么意思？你出现在公司是谁叫你来的？你提醒了我，这点赔偿钱晴朗不在乎，他不会愿意为了这点赔偿钱让你我单独见面，你说这些话，不是在帮他，是不是？”

“懒得理你！”柳倩要往外走，楚杰快步追上去，拉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是的，柳倩又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头发。

“柳岚到底怎么了？是柳岚教你说这些话来刺激我的是不是？”楚杰语气有些激动，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下来，柳倩是突破口。

“柳倩，你了解我，就是因为我的软弱让我不太懂怎么强势的去爱一个人，但是你知道，我是真的爱柳岚，发自真心的。”

柳倩抿了抿嘴，喉咙有细微的抖动。

“柳倩，你帮帮我，我没朋友，我不知道该找谁，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快崩溃了。我深爱我的《平行世界》，但是要让我在《平行世界》和柳岚之间选择，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柳岚，可现在柳岚却可以狠心的丢下我，不告而别，你知道真相，你怎么忍心不告诉我，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她独自带晴儿的状态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忍心再让她当一个单亲妈妈。”

柳倩的眼角不自控的突然淌泪，她下意识的想要遮挡，晚了，楚杰已经看到了。

“是不是柳岚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楚杰。”

“到底怎么了？”楚杰使劲的捏着柳倩的手。

“再没有孩子了。”

楚杰松开柳倩的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碰到椅子，伸手，扶着，勉强让自己坐下来。

“她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可能是她知道你会来逼问我，选择了对我也隐瞒。所以，我真的无法帮你。但是我知道她的牵挂，她希望你能振作，她希望你能好好完成《平行世界》。我能做的，就是逼着你，自强。”

“她怎么忍心不要孩子？她自己去做的手术么？”

“我不知道。她只是这样告诉我的。”柳倩有些担心楚杰的状况，走过去，想要离楚杰近一点。

楚杰马上起身，像躲瘟神一样避而远之，“你走，你们都走。你们这群魔鬼。”

“楚杰！”

“你走！！！”楚杰暴怒。

“哎。”柳倩叹息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咖啡厅。刚一开门，小胖就站在门口，待柳倩走远，小胖走进来，“楚杰，黑客在等你回话。”

楚杰抬头，看不出小胖的任何表情，他很想问他，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剥离了他们的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小胖，你依然恨我吗？”

“谈不上恨。但是，我一直想说，我佩服你的才华，《平行世界》我心服口服，如果他消失，我会很遗憾，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收拾你留下的摊子，那里面也有我的心血。可是越接近你的设计理念，我越佩服你，可能慢慢，就忘记了恨你这件事。被强大的人背叛，是荣耀。”

“改吧。我的世界以后再没有她。”楚杰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孩子没了成了压垮楚杰的最后一根稻草。心里的石头终于掉下来，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