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半山腰的酒店，天然的被绿色森林覆盖，屋顶红色的砖瓦房融入在一片深绿色中，像浑然天成的红花。七拐八弯的进了酒店停车场，抬头望见所有的房间都是全落地玻璃，通透的玻璃像是把天上的蓝天白云都透进了房间。

人间仙境。

楚杰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土壤和绿植的各种分子一股脑的被吸进了肺里，天然的味道。“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投资了点，参与了些设计？”

“哎哟，赵菲菲真是处处让人有惊喜啊。”

赵菲菲没理他。

下车，没拿其他东西，只是把楚杰妈妈给的食品袋提在了手上。

前台办理入驻，却只办了一个房间。

“菲菲，该两个吧。”楚杰小声的提醒。

赵菲菲白了他一眼，“我有自己不对外的房间。”

“哦。”楚杰乖乖的闭了声。

上三楼，赵菲菲先带楚杰去了自己房间。看得出来她不常住，但是里面的环境依然纤尘不染，每天都有人精心照料。

几乎是360度山景，这个房间的设计刚好是建筑突出来的部分，上下悬空，阳台上几乎毫无视线阻隔。满眼的绿色、蓝色和白云的纯白。

微风拂过，阳台和客厅间是欧根纱材质的窗帘，随风飘得轻盈。

“冷吗？”楚杰走过去，对着在阳台上安静坐着的赵菲菲。傻子都能看出来，自楚杰家门口分开，赵菲菲一直都不正常。

赵菲菲摇摇头。但还是下意识的将大衣领口裹了裹。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想说，我愿意听。”楚杰在赵菲菲的对面坐下。阳台的一角是个露天浴缸，楚杰背对着坐着，显得不那么暧昧。

赵菲菲却站了起来，随手将落地窗上的窗户开得更大，风呼呼的刮进来，将她的脸瞬间刮得惨白。

“山里的风吹多了容易面瘫。”

“楚杰，你平时会想妈妈吗？想妈妈是个什么状态？”

“我妈妈在身边啊，想的时候就打打电话，每年也那么多假期可以见面。”楚杰起身，走回房间里，拿了水壶去烧水。

等端了泡好的茶回来，赵菲菲已经坐回椅子上，不知是被风刮得太厉害还是什么原因，眼圈红红的。

楚杰递上热茶，“你捧着暖暖身子。”

又折回房间，将空调的热风打开。

赵菲菲捧着水杯，热气直往脸上扑，她的睫毛、眉毛挂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楚杰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妈妈去了哪里？”

“很远的地方。”

楚杰心里咯噔了一下。

“远到没有音讯。她大概找到了她要的幸福，所以再没回来看我一眼。”赵菲菲放下杯子，抬头望着楚杰，“她没死，她只是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走了太久，我忘记了妈妈是什么样子，什么感觉，直到你妈妈突然给我的那满满的温暖。你妈妈对柳岚也这样好么？”

楚杰摇摇头，“她们处得不算愉快，妈妈可能更喜欢你。她也见过我很多同学，好像对你特别好。”

“我记得我跟你探讨过，大部分的妈妈不会喜欢离婚了的女人。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妈妈该是不知道柳岚还有个女儿吧。”

楚杰点点头。

赵菲菲叹息，“你回你房间休息吧，我自己静一会。这里很安静，适合想事情。我晚点来找你，你把游戏的大概方案准备一下，我们花一下午时间讨论吧。”

这是赵菲菲第一次对楚杰下逐客令，楚杰没有准备，但也沉默的点点头，转身提了自己的电脑回了自己房间。

兴许是这个床垫太舒服，兴许是这空气太清新，楚杰没写几行字，眼皮就上下打颤，索性把电脑丢了一边，蒙头大睡。

一直睡到肚子饿，睁开眼，窗外已经麻麻黑，楚杰一翻身，手机拿出来竟然没未接，赵菲菲没来找过他。

赶紧起身，去隔壁房间敲门，没人应。踱步回自己房间才想起手机这回事，响了好久，一直到自然挂断，都没人接。

楚杰从窗口望向停车场，车子还在，赵菲菲没走。下楼去前台询问，工作人员说确实看见赵菲菲出了门，却也不知道去了哪？

正在奇怪，赵菲菲回电了，楚杰接起来，往外面停车场走，“你去哪了？”

“房间里闷，我出来走走。”

“你在哪，我来找你。”

“我一会就回来了，没走远。”

“外面快黑了，这山里是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在哪里，我来接你。”

赵菲菲楞了一下，“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不这么神经病好不好。”

“电话挂了吧，微信位置共享吧。走小路出来的，说也说不清楚。”

挂了电话，两个人进了位置共享，楚杰顺着不远处的小圆点方向走。很奇怪，酒店的配套不应该会延伸这么远的路途，楚杰看着脚下的路，却明显是刻意修筑的石板路。

走完小路，两个圆点越来越近，楚杰抬头，却看着在一团更为深色的绿植群里有一栋小白楼。赵菲菲站在在小白楼的院落里发呆。

“这是酒店的配套？”楚杰走过去。

“不是。这是一个私人的疗养院。”

“还有这种操作？”

“简单点说就是刻意隐藏在山里，不想被别人发现患者的身份，只对很少的人服务。”

“可是旁边是酒店，酒店人来人往的，不发现这里也很难啊。”

“你以为酒店真是对外开放？会员制的。大多入驻的客人都是过来看这里的亲人的。”

“那也就是说酒店是这个疗养院的配套咯？”

“你非要这么说也行。”

楚杰上下的打量着这四层楼高的小洋楼。每层楼有三个房间，左右两边一个，中间一个，中间那个房间挂着工作间的牌子，大概每层楼一个工作人员，照顾两个房间里的病人，一楼就是各种医务室、康复室，这样的配置确实算是奢华。

周围的绿植除了天然的树木，还有很多是从顶楼往下长出来的，所以这一个位置远远看来颜色更深。没人进出，也没有声响，有点吓人。

“你没事跑这里来干什么？走吧回去了。”楚杰拉了拉赵菲菲的衣袖。

赵菲菲没动，“故地重游。我高中时候所有的假期都在这里度过。偶尔周末也会过来。”

楚杰一阵惊慌。“你怎么了？”

赵菲菲看了看他，“知道我为什么和林皓感情那么好么？因为我们是病友。我准确的看到了他的抑郁症前兆，他不用去看医生，我就是他的医生，我用医生医我的方法医他。只是最终，我抗过来了，他没抗过来。”

楚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抑郁症真的有这么多么？”

“全球有3.4亿人患了抑郁症，中国有接近1亿，14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你觉得呢？”

楚杰吐了吐舌头，“不敢想象。”然后突然一停，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说话那样，不会刺激到你？”

“不会，我痊愈了。”

楚杰再拉了拉赵菲菲，不松开，“我们先回去再说。”

赵菲菲只得顺从的跟着，楚杰才松了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小路上走着。“我觉得你平时挺乐观的，真的，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样。”

“我是挺乐观的，抑郁症都打不死我，还怕什么。”

楚杰突然的停住，赵菲菲脚没稳，一头撞在了楚杰背上，“你干嘛？”

楚杰回头，“我害怕……林皓意外之前，他也说了这样的话。”

赵菲菲伸手推了推楚杰的肩，示意他继续走，“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好的，只是他在患病期间，容易反复，我是痊愈了。不担心。”

“菲菲，这个病是遗传，还是后天环境造成的。”

赵菲菲没搭话，楚杰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发现赵菲菲没跟上来，往回走了几步，“怎么了？”

“其实，大部分是遗传。只是有些上一辈发病了，有些没法，不容易判断出是遗传。而且抑郁症也分两种，有抑郁的，有狂躁的，表现的方式不同，也很难得被联想到一起。当然，有的也是后天环境影响，生活太过大起大落，经受不住。”

“那你呢？”楚杰随口就问了，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当，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知道赵菲菲跟着，他希望赵菲菲直接忽略这个问题。

“可能是遗传吧。”赵菲菲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却因周围太安静，楚杰听得清清楚楚。楚杰不敢接话，隐隐觉得赵菲菲这突然的变化和她妈妈有关，她妈妈和她的病有关。楚杰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能像他这样平淡的活着其实已经很艰难。

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有句话叫“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压力，觉得很多场景被导演戏剧化，现在经历了林皓，看到赵菲菲，他们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过往，自己的经历，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影响别人的生活，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连自己活着，都对这个世界带着愧疚，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理。

“楚杰。”赵菲菲在身后叫。

“怎么了？”

“你长胖了些。”

“嗯。长了十斤。”

“背更宽阔了点。我常常看你的背影，能准确知道区别。”

“菲菲。。。”楚杰于心不忍。

“嘿嘿。”赵菲菲在身后笑，“背后看着你现在像头熊那么宽大。以后我就叫你大熊。。。你好大熊，大熊你好啊！”

赵菲菲干脆停下来，对着山坳大声的吼，“大熊，我好爱你啊！！！”

大熊，噢不，楚杰的心，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