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杰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望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陪父母看无聊的春晚到10点，他们觉得疲惫了去卧室休息，楚杰才放了手里吃了快大半的瓜子，收起了假意被小品笑抽了的表情。

历来就有句话，“年关难过”说的是穷苦的人们到了年底的时候会遭受地主严苛的催债，最著名的杨白劳年关的时候被地主压得连喜儿的红头绳都无法买一根。时代在变，人们的物质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不再为贫困发愁，却总是你在年关的时候总结一年的收获，为那缥缈的看不见的未来发愁。

所有身处异地他乡的游子，咀嚼了一年的困难和心酸，年底归家，望着父母衣锦还乡的期盼眼神，下定决心，明年，死撑到底。

沉寂了快一年的同学群又开始热闹，稍微混得好的同学都迫不及待的出头，邀约聚会，想要在同学的眼神里享受耀眼的羡慕。朋友圈晒着年夜饭、晒着父母、晒着爱人，他们所有交杂在一起就成了心理学上著名的光晕效应，越是要努力醒目的，越是他缺失的。

想起去年的自己，同样在这屋子里，草草应付了父母，急匆匆的赶去赴同学聚会之约，迫切的将和柳倩的合照摆给所有人看，炫耀自己的爱情。不过一年时间，又是这样的夜晚，又是这样的情形，楚杰却彻头彻尾的安静。

时光真的催人老，老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境。

楚杰不知道，如果他的平行世界面市，他作为第一个玩家，他会让自己第一个选择场景出现在哪里？会是和柳倩的分别那天吗？不会。可能是在毕业那天，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和父母在一起，履行父母在，儿女不远行的古言。

过平凡的一生，没有梦想，没有让自己心跳的爱情。

可是，身体里明明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为了父母脸上能挂上骄傲的笑脸，为了以后的子女在说起父亲这个称呼时声音里满是自豪的荣光，想要去冒险，想到天空上去飞翔，去看了整个世界才会更怀念这不变的，家的味道。

柳岚发来消息，是晴儿的拜年视频，虽然只有晴儿一人，但是周围的背景声热闹，他们两家人这个年应该过得是其乐融融。

楚杰没回。

他开始理解，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守着给柳倩打电话，想要听到她的声音，不是她身边真的有晴朗让她找不到机会，是因为心里装着晴朗，面对楚杰，她会找不到应付的词汇，她爱过他，不想用谎言来充斥他们最后的分别时刻，她给了他们爱情，最起码的尊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初一一大早，楚杰就开了卧室门，他知道妈妈的初一的传统，去庙里烧香，祈求新的一年，她的家人身体健康，儿子顺顺利利，心想事成。最近一次陪妈妈去庙里还是刚刚大一的时候，妈妈说起她许的愿就是这个，她的愿望里没有她自己。

上山进香的路都是步行，所有人都想在新年第一天讨个好彩头，山里挤满了人，名副其实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小城市里的人大多早婚，和楚杰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都是带着老人，抱着小孩，妈妈的眼里满是羡慕。

“趁我身体还可以，早点生小孩，我能帮你带小孩。”

“好。”

“你不知道现在的保姆有多不靠谱，偷喝小朋友的牛奶，打骂小朋友，哎，都是心尖尖双的肉啊。”

“嗯。”

“别听你妈的，好好去打拼事业，家里有我呢。”爸爸陪着两母子走在左边，看似没注意他们，却尖着耳朵在听。

“爸，你还有几年退休？”

爸爸楞了一下，“3年。怎么了？”

“没怎么了。差不多三年后我的房子也交房了，到时候你和妈妈搬过来吧。大城市对老年人的福利会好很多，你们也该轻松轻松了。没你管着，我怕我自己迷失了方向。”

这是他们父子难得的一次温情对话，即使昨天晚上爸爸大发雷霆后，楚杰过去示好，却开不了口和爸爸讨论这些温暖的话题，男人之间的爱，真的只是放在心里，放不到嘴上。所以爸爸楞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

妈妈笑开了怀。她也知道，如果换做以前，楚杰不说后面两句，她家老头子的回答肯定是，谁要搬去你那里，我土生土长在这里，过得挺好。

楚杰也心领神会跟着妈妈笑，他们的脑子里想着同样的事，他们都能想象出楚爸爸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几乎是人推着人在前行，在一个个的庙子里，妈妈虔诚的跪拜，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她的心愿。楚杰也依样画葫芦的跟着跪拜，却郑重的许下自己的心愿，“愿自己的父母身体健康，愿自己的爱情坚若磐石，愿自己的事业旗开得胜。”

楚杰突然很想知道，去年他们团建的时候，在山里那个小庙里，柳岚许下的是什么心愿？那个愿望实现了么？

支撑着把7个庙子走完，已经接近中午，体力严重透支，肚子也已经嗡嗡作响。按照习俗，他们应该在山里吃斋饭，可是好不容易走到庙里的素食食堂，不仅里面全是人，外面都里三层外三层的排着队。

正犹豫着是不是撑到下山回家去吃，却冷不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时那个身影也看见了楚杰，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无限亲热的抱了抱楚杰妈妈，“阿姨，好巧，这里也能碰上。”又转过头，看着楚杰爸爸，甜甜的叫了声，“叔叔，新年快乐。”

赵菲菲！小城市真的很小，来来去去就是这些人，特别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里，他们有着同样的习俗，驱使他们来到同一个地方。

“哎呀，菲菲，这么乖，你也陪家人来上香啊。”妈妈依然没吝啬对赵菲菲的喜爱。

“是啊。这不是我们本地的习俗么。每年都来的。”

楚杰没说话，有钱人和他们普通人家原来拜的也是同样的神明。看来，这寺庙反而是比法院更为公平的地方。

“菲菲，遇到同学了啊。”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赵菲菲身后响起。楚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如果说肥头大耳是贬义词的话，一时却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面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应该是赵菲菲的爸爸。赵菲菲股份的实际控制人。

“对啊，爸爸。这是我给你经常提起的楚杰，现在在我们策划部，最有潜力的策划新人，汪哥对他赞不绝口。”赵菲菲退回去，挽着她爸爸，介绍着楚杰。

楚杰向前一步，稍微的弯腰，“赵叔叔好。”

“好。”赵菲菲爸爸回答得很短，视线却未从楚杰身上离开，似乎要有一双透视眼，将楚杰里里外外看了个清。

楚杰本来想跟他身后穿着非常时髦的女人打招呼，又觉得太过年轻，不像赵菲菲的妈妈，只得停在那里。

“爸爸，这是楚杰的爸爸妈妈。”赵菲菲又拉着她爸爸介绍在楚杰身后的父母。

楚杰转身，看着父母也是礼貌的点头回应。幸好关键时候妈妈没有一副攀亲家的花痴状。

“叔叔，菲菲，我们准备下山了，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楚杰被赵菲菲爸爸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吧？”赵菲菲任何时候都不想放过和楚杰说话的机会。

“还没定。没关系，我自己坐火车回去一样方便。”

“如果你定了坐火车，那也帮我多买张票，我也坐火车回去。”赵菲菲真是一点都不顾及她爸爸在旁边，楚杰都替她尴尬，只得木木的回了声，“好。”

“那叔叔，我先告辞了。”楚杰正欲转身，赵菲菲爸爸出声，“要不，一起走走，我们也忙完了，准备下山的。”

楚杰看了眼身后的父母，他们对他轻轻的点点头，表示没关系。楚杰只得回转身，“好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