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岚和柳倩隔了两米的距离，两姐妹已经很久没这么无声的对视，柳倩美丽的脸庞上淡然而冷漠，丝毫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分手。

柳岚却突然懂了她，下定了的决心，任何人无法假手。爱无法再给与她力量，仁慈让她软弱，家人让她牵绊，要想赢得这场战争，她必须孤军奋战。

心有灵犀的，柳倩对着柳岚微笑，再将这微笑保持定格，转头望向晴朗，“带我回去吧。”晴朗对柳岚点点头，沉默的扶着柳倩慢慢的离去。

柳岚找到楚杰的时候他正站在医院门口的人行斑马线上，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动作，就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周围的行人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他，医院门口各种悲伤的人，大同小异，早就司空见惯。

柳岚突然很想走过去，给楚杰拥抱，像是自己在大年夜独自行走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个人从身后给自己拥抱，即使只是个陌生人。

电话铃声突然想起，柳岚惊慌的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后退几步躲回院门内。

“柳岚，你问问柳倩想吃什么，今天她生日呢。”

“我不在医院。”柳岚马上补充，“晴朗在，我就出来了。”

妈妈顿了一下，轻轻的叫了声，“柳岚。”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顺其自然吧。只要是她自己选的，怎样的结果她都能承担。”

“可是，万一选错了呢。”妈妈欲言又止，柳岚知道妈妈又想起了自己当初的冲动婚姻。

“我也在承担我选错的后果，我知道这种感觉，没那么难，反而让我更珍惜现在的一切。”柳岚换了轻松的语气，“而且妈妈，晴朗和晴儿爸爸怎么会一样，家境好自己也争气，理想的女婿人选。”

“哎，你也是当妈的人了，你该知道当妈的心情，怎样的好当妈的都没觉得是最好。我只是觉得楚杰那孩子也不错，怕柳倩最终辜负了他。”

柳岚想说其实已经辜负了，但是又怕妈妈担心，匆忙的说，“没事的，妹妹才多大，你别操心了。”

“哎，楚杰第一天来我们家就坏了两个灯泡，我就觉得预兆不好。”

“好了好了妈，我去接晴儿了，完了直接回家。柳倩就丢给晴朗了吧，她真需要帮忙会给我们打电话的，挂了啊。”

柳岚不顾妈妈反应，直接挂了电话，再走出门，雕塑不见了。

三岔路口，每条路都人车混杂，有麻木行走的，有激动交谈的，还要夹杂着偶尔不文明司机的喇叭声，城市的电气之音在这一刻让人如此的烦闷。

柳岚想每条路走100米，找不到就折回，三条路都走完了那就是注定了楚杰不需要她的安慰。

在第三个100米的时候，柳岚终于看到那个背影，麻木的行走，像是独自走在苍凉的大漠，毫无生气。

两个人就这么不急不慢一前一后的走着，慢慢走出了医院附近的嘈杂区。

大路上的车流明显增多，车速也更快，柳岚快走了两步，跟得更近，提防着楚杰会直接无视红绿灯信号。

走得渴了，楚杰停下来在路边的超市买了水，柳岚隔着超市落地玻璃望着他，这么近，他看不见她，他看不见所有的人和物，他手里捏着的是柳倩最爱的农夫山泉番茄汁。他前脚跨出超市，柳岚后脚跑进去，拿了一样的番茄汁，快速付款，跑出来，继续跟在他的身后，他喝一口，柳岚也喝一口，酸涩的味道在整个口腔蔓延，柳岚看见楚杰的身子慢慢的移向了旁边的墙壁，用右手撑着，好一会，终于蹲了下来，望着喝了一大口的番茄汁，再不能动弹。

正月的气温低得让人恐慌，柳岚拿着水的手露在外面冻得快没了知觉，才发现楚杰只穿了薄薄的外套，脸、脖子、手、脚踝都空空的暴露在寒风里。脸是惨白色，暴露得久了毛细血管有些微张，慢慢变成了白一块红一块。

柳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一个阳光开朗的男人在经受生活的暴击后寸寸崩塌。她很想走过去，告诉他，“没关系的，你们所经历的这所有的跌宕起伏，你们努力过，你们成长了，所以无法再朝着当初的路线前行，你们分开，这就是生活的真实一面，你们谁都无能为力。”

柳岚低下了头，她觉得这样的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这一点上楚杰比自己更幸运，可以肆无忌惮的软弱，而当初的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不敢往外暴露，所有的悲伤都独自消化，不过幸好，熬过来了，熬成了现在无坚不摧的自己。

再抬头，楚杰已经在抖动他已经蹲得发麻的双脚。他留下了那瓶番茄汁。柳岚知道，他正在试图一点点的剥离和柳倩相关的记忆，只是这该是多么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柳岚停下了脚步，目送楚杰进单元门，消失在了玻璃门的尽头。手上捏着的被楚杰丢下的那瓶番茄汁，柳岚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诡异，像是看了一场默片，只是整个默片只有一个人。

摇摇头，随手招了出租车，去接晴儿。

过年假期刚过，柳岚就接到人事部老大的电话，说是好几个部门都有同事因为各种原因滞留未归，不得已要取消他们对外公共关系部的假期。

本来他们游戏行业其实没有明显的淡旺季，但是假期的时候因为上线人数较多服务器压力虽然经历了峰值压力测试的，但是人多总归问题要多一点，咨询部门和测试部门忙得不可开交，而这种基础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就打了公共关系部的主意。

而为什么是直接给柳岚打电话，因为公共关系部的负责人也属于滞留未归范畴，而且人远在国外，远水解不了近渴。

柳岚知道，在他们公司，牛气的是技术部，每年这些技术宅可以不分昼夜拼死拼活加班，可是他们过年假期是雷打不动的福利，而且就因为平时的各种加班，累积起来的假期集中到过年，基本上技术部可以整整1个月不归。

再加上技术是核心，大老板随时都在防着各个公司的挖角，所以根本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柳岚的工作狂状态是公司出了名的，所以在大老板对人事部撒气的时候人事部老大亲自来碰运气。

柳岚也没让人事部老大失望，一圈电话下来，她们整个公共关系部的人招揽得七七八八了，第二天就浩浩荡荡的回归公司，见缝插针的混入各个人员紧缺岗位。

人事部老大看到柳岚的时候激动得恨不得给她个拥抱，她一直挺喜欢柳岚，因为没有大学学历，所以从公司最基础的游戏测试做起，因为她的年龄和与世无争的性格，几乎同公司所有人都相处愉快，并且还非常的乐于助人，所以今年在公共关系部主管辞职后，人事部押宝似的将柳岚调来了公共关系部。

本来没指望她在对外关系上能有多少建树，可是一年下来，她硬是凭着拼命三郎的性格拿了原来公司都放弃的各种单子回来，积少成多，业绩竟然仅次于部门经理，为此人事部还被老大口头表扬，说他们充分了解公司每一位员工特性，大胆提拔新人。在年终大会的时候本该她拿最快进步奖，她却因为要跟个单子而缺席，这样无争的性格真的每个人都尊她一声岚姐。

而最让柳岚和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公司每年固定的收心大会前夕，公共关系部经理依然未归，却转而寄来了辞职信，这个算是公司的一个重大变故，人事部人心惶惶，拼了命的找猎头各种推荐，却没想到老大直接在大会上宣布柳岚接替职位，即日生效。

这么重要的岗位就这么在没有任何竞争、没有任何预谋的情况下旁落到了柳岚身上。事后柳岚去咨询人事部经理，她其实也比较意外，合理的解释是柳岚上一年成绩不错，而在过年假期期间毫无怨言的挺身而出体现了对公司的高度责任感，又能成功说服其他同事一起放弃假期是柳岚能够服众的重要依据。

就这样，懵懵懂懂之间柳岚戏剧性的完成了升职加薪。在参加完公司给她举行的官方庆功宴，又接连参加好几个部门名义的祝贺宴后，柳岚都还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

想到晴儿的未来能够稍微轻松一点，读好一点的学校，报多一点的兴趣班，甚至还可以带晴儿去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迪士尼乐园，柳岚希望这梦能够一梦不醒，只是一想到那道萧瑟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柳岚的心又有些微微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