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周围的围墙边，楚杰扶着一颗大树，他在和胃里强烈痉挛做着斗争。昏黄的路灯仿佛不是为了照明，只是为了拉长他落寞的身影。

他真的不擅长喝酒，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就这么不停的灌了下去，就像他的胃没有尽头。本来只是陪着喝，慢慢的听他们分析公司形势，知道工作以外的灰暗部分，也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两次会上接话的大忌，心里就慢慢变得忧伤，酒就越来越顺吞，再没空杯的时候。喝到几个人东倒西歪的时候他脑子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残留的记忆，医院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站直了身子，他继续往前走，医院的大门就在前方。

他看到两个拉扯的身影，再仔细一看是一男一女。

男的扯着女人手臂，恶狠狠的说，“钱给我我就走，我没在病房闹已经算给足你面子了。”

女人使劲的挣脱，瞪大了眼珠，“你是要逼死我。”

男人抄起手，斜着眼看她，“你死了最好，女儿的监护权就是我的了，正好可以带她去接客，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一些富豪最喜欢这样的小女孩了……”

“你……你个禽兽，你简直猪狗不如，我跟你拼了……”女子被男子的这一句话气得脸色发白，直接扑向了男子。

只是她哪里是男人的对手，男子一把将其推开，更是反手一记耳光煽在了女子的脸上，也让楚杰看清楚了那张脸，这不是柳岚么？

柳岚也看到了楚杰，同样整个人都是一愣，她的目光让男人察觉了什么，回头一看，看到不远处的楚杰。

“唷，你以为现在有人就能帮你？你是我老婆，我打你那是天经地义，谁敢管？老子不仅要打你，还要在这里上了你……”男人似乎已经恼羞成怒，竟然真的朝着柳岚扑了过去。

楚杰动了，哪怕他和柳岚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也绝对做不出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个男人玷污的事情，几乎是瞬间冲到了跟前，一把拉开了那人，直接一拳轰在了男人的左脸上。

那男人一个踉跄眼见要跌倒，又被抓过来，朝着右边又是狠狠一拳，不过瘾，对着胸前接连几拳，那男人终于一屁股跌落在了地上。

“楚杰，住手，不要打了……”女人冲过来拉住楚杰，楚杰经过一折腾，胃里直接翻江倒海，顺着墙壁，稀里哗啦吐得一片狼藉。

柳岚一见这场景，伸手去轻拍楚杰的后背，楚杰终于吐得胃里空了，动了动身子，想直起来，身子却不听使唤，眼见要往墙壁方向倾倒，柳岚一把抓住，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头，用自己身体支撑住楚杰的身体。

“我草，贱女人。”地上的男人终于看清了形势，站起来就开骂。站定了他发现虽然是快趴在柳岚身上了，但是楚杰的身高依然高出了自己不少，那男人有些犹豫这个时候还手能有多少胜算，但是嘴里的骂声没停。

“你再闹，我再打。”楚杰狠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那男人彻底的放弃了，跟酒醉的人纠缠，没多少好处。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我草，柳岚你这个贱人，难怪你死活要跟我离婚，原来是跟这小白脸好上了，你不给我钱也是给他了吧？”男人怒了，冲过来要打柳岚。

楚杰伸手去推，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快压在了男人身上，两个人一起跌倒，男人被压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抓扯楚杰的头发，楚杰是背压着他，使不上力，翻身想起来，给那男人留够了空间，那男人对着楚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兴许是刚刚吐完，胃里的酒精有些反噬，楚杰觉得头有些晕，却感觉不到被打的疼。

“你滚！快滚！钱我会打你卡上。再不走，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柳岚拉着那男人，不让他继续打楚杰，她看过去的眼神毫不畏惧，竟然看得那男人败下了阵来。

男人站直了身子，对着楚杰踢了一脚，又一把推开柳岚，“滚你们的奸夫淫妇，钱给我打过来，不然我就去学校接走晴儿。”

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柳岚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侧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楚杰。楚杰也正看着她，好像比刚才清醒了很多。

柳岚弯腰去扶楚杰起来，看着瘦瘦的楚杰这个时候却非常重，尝试了几次都还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坐一会，酒的后劲来了，走不动。”楚杰开口。

柳岚迟疑了一下，收回了手，望了望左右空无一人的街道，干脆也一屁股在楚杰旁边坐下来。

两个人沉默着，楚杰的思维开始慢慢恢复，脸上好像也开始火辣辣的疼。他觉得有些蒙，自己第一次打架就这么突然发生了。他也记不起刚刚是怎么就热血上了头，是因为酒精放大了情绪，还是因为看清楚了那冷漠的脸是柳岚？

联想到今天公司发生的事，楚杰真想骂一句，这真他妈的是精彩绝伦的一天，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轻声的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前夫？”

“嗯。”柳岚老老实实的回答，想着刚刚的情景有些尴尬，“他以前也不这样，活生生的被逼成了这样。”

“你这摇钱树的生涯何时是个头。”楚杰想起第二次见柳岚的场景，他突然有些释怀，挣钱对其他人来说是生活，而对柳岚来说是命。他真的觉得看那男人那痞气，如果有一天柳岚拿不出来钱，他真会跟她拼命。

“他也挺可怜，终究是我不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我先放弃了他。”

“这个逻辑不对的。如果他自甘堕落去地狱，你挽救不成，就该陪着去地狱么？”楚杰没有想到柳岚竟然还有这般心软的一面，面对这样一个拿女儿去赚钱的牲口还能为他说话。

柳岚楞了半秒，“如果柳倩有一天堕落了，你会放弃她么？”

“那到不会。我会拼命拉住她。”

柳岚笑，“那不就得了。我没你那么坚定，没拉住他。”柳岚看着刚刚那男人离开的方向，痴痴的说，“如果他真想拖累我，他可以选择不离婚。他没有，他用他最后的理智和我办了离婚，刚刚你看到的他是恶魔缠身后的他。当初我爱的那个人早已被这个魔鬼所吞噬。”

楚杰不知道怎么接话，他觉得这是柳岚的家事，而自己只是个碰巧路过的路人。他觉得自己的头晕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想着快点上去看柳倩，“岚姐，柳倩是睡了么？”

柳岚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过了神，“嗯，睡了，我接到晴儿他爸爸的电话才出来的。”

“今天谢谢你。其实公司正好有一堆事，脱不开身，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柳倩解释。”

“我理解的。这个年龄本就是拼事业的时候，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不拼以后的糟心事更多。我那妹妹还小，不懂这些，成年后的男人就该有这些担当了。”

楚杰觉得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对柳岚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虽然只比柳倩大三岁，但是岁月磨练是个好老师，教会人快速的成长，看清这生活的所有规律。楚杰觉得心里轻松了。

想到这里，楚杰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岚姐，你那个留堂作业到底是什么？”

“啊？”柳岚在回忆。

“你说梅艳芳的冥寿，所有人都在祭拜、献花，唯有刘德华大宴宾客，把酒言欢。”楚杰小心的提醒着。

柳岚想起来了，那天又是晴儿爸爸来要钱的日子，心里窝着火，回家又和爸爸顶了嘴，柳倩和楚杰他们以蟹为主题对诗，她没法参与，她的人设已经不符，虽然她也曾经是个热爱文学的人，可是从认识晴儿爸爸，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爱情的时候，她就放弃了书本里的诗词，她以为她自己可以把生活过成一首诗，却不想生活扎扎实实的给了她一巴掌，应该是那样复杂的情绪下自己问出了这个留堂作业，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的那个典故，应该是被感动了，所以才这么急着和第一次见面的妹夫分享。

柳岚慢慢的说，“众人问刘德华缘由，刘德华指着餐桌中央说到，那道大螃蟹是阿梅生前最爱吃的一道菜。刘德华对梅艳芳的想念深入骨髓。”

楚杰有些被触动，“斯人已逝，真的想念是看到她爱的牛奶，吃到她最爱吃的菜，都会想起的。刘德华怕是爱过梅艳芳吧。”

“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想念亡妻写下如今已亭亭盖也的人转身娶了更年轻美貌的妻子，到最后我们会发现，爱只是最初级的情感，想念才是刻入骨髓的情愫。”

楚杰还没反应过来这些话，柳岚已经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天太冷了，快冻僵了，我们进去吧。”

“哦。”楚杰自己爬了起来，和柳岚并肩站着，他觉得柳岚给他扎扎实实上了一节课，课的名字叫眼睛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