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新来的剪辑员尖叫起来，只是声音不大，压着嗓子叫，好像只愿意让咪咪一人听到，声音是多了些惊慌，却没我想得那么严重。

“你看，又出现了！都一个月了，每天都是这样！这回我特意做了标记，你看时间，是从凌晨2点钟开始，我真的没动过！”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脚步声响起，门嘭地关了，门外响起了两人低沉的争辩声。

我的头抵在门上，还在想着刚才那剪辑员说的话：一个月？剪好了？怎么回事？

只有昨天我动过手，之前又是谁做的？

真可笑，剪辑室闹鬼，我居然不知道？

这一个月只有我天天夜里到剪辑室来，照那人的说法，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电脑前做剪辑？开什么玩笑！

这人一定是疯了！自己做的，故意把时间标成夜里2点，他是在灵异节目组工作入了魔般，自己吓自己有意思？

不过剪辑室闹鬼也好，明明是白天，除了有人进来拿节目带子外，就再没人进来过，到最后我都不用躲在洗手间，直接出来，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等到下班，又偷偷溜出去。

找不到小白就算了，李小岸继续跟我聊着，频率越来越高，到最后，一天算下来，几乎有三个小时都在跟我聊天。

我们的感情急剧升温，只透过文字，都能感觉到李小岸的变化，撒娇的语气词越来越多，以前从不知道李小岸这么会撒娇，就是去看恐怖片，也都是她搂着我。

明明网聊战术成功，一切上了正轨，只要在合适的时机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好，我也不求世人都理解我，只要李小岸一个人不把我当成鬼看就行。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是滋味呢？

那种古怪的感觉的就像是——就像是——

我坐在长椅上，愣愣地想半天，就像是把自己绿了！

我体会到以前假陈宽在时那种感觉了。

绿了自己，和自己的女朋友谈恋爱？李小岸要是喜欢上我，我反而不开心了？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想吐血，胸口闷得像是被埋在土里。真是憋屈。

不过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只要能熬过这一天，李小岸重新接纳了我。我就能恢复正常人的身份。

跟身边的人解释，说我没死，上次死掉的人只是刚好和我长的一样而已，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我是不信双胞胎这种说法，不过既然我妈在电话里都亲口承认过是四胞胎了，拿过来洗自己的冤屈也很正常。

退一万步说，就算其他人不信，只要李小岸理解我、相信我就行。

晚上了，李小岸约我在剪辑室见面。

我出发前，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想了想，又把口罩解了下来。

李小岸见到我，一定会尖叫，不过比说到一半，发现我就是她死去的未婚夫要好得多。

开门见山！把自己没死的消息告诉李小岸，跟她说自己没影子，吃饭吃不出味道，也不会痛，可是自己的心还在跳、血还在流，是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叫她不要怕。

我一路上演练着，连什么时候到了剪辑室门口都没发觉。

外面的走道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我反而习惯了这种黑暗，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嘟、嘟、嘟——

我突然觉得自己敲门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恍神间，屋里发出了响动，不过等了几秒，还是没人过来。

我又敲了三下，嘟、嘟、嘟——

响动更大了，还是没人过来。难道小岸不在里面？

不会的，这回是在微信里早就对好时间，李小岸很有时间观念，不是那种约会半个小时后才出现的女孩。

我还要敲门，门突然开了，李小岸站在门口。

这是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

自从我死了，和她说过再见后，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毫无掩饰地见面吧？

我和她隔着门站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我看着李小岸的脸，竟生出一些熟悉感来，除了略微瘦了一点，李小岸和以前相比，一点都没变，眼神中的英气，短发、利落的身材。还有——

黑色的蕾丝长裙？

我愣了一下，那长裙的蕾丝边，我记得清清楚楚，连蕾丝花纹的构型我都记得。就是小路上把我吓得尿裤子的那件。

李小岸怎么穿这件衣服？

“进来吧。”李小岸再见到我，没有尖叫，没有害怕，反而像是招待老朋友一样，请我进去。

我点点头，也没觉得有多惊讶，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李小岸和我聊了这么久，很多事都在微信里说开了，有很多私人的事，只有我和她知道也说出来，李小岸只要不是白痴，就会知道是“我”——陈宽在跟她聊天。

以她的冰雪聪明，早该猜到才是。既然答应了和我见面，就一定是想听我的解释。

不过看现在这种局面，也许我不用解释都行。

事情顺利地出乎我的意料。心反而冷静下来，一股更大的力量在体内蕴育着，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身体好像分成两半。

有一半的想法都被铁门隔绝在外，像是焚化炉里的铁门，当浪、当浪地上去、下来，像刀一样，斩开内外的火焰，隔开骨与灰、生与死。

等坐下时，才发现房间里打扫过一遍。连靠墙的桌子都移了出来。

只有那块蓝布还原样放着，凹凸的部份仍旧像个人躺着。桌子上摆着三个杯子，杯子里是水。

“还有人？”我指着杯子。

“哦，等一下。”这时敲门声响起，李小岸站起来去开门。

我心里略有不快。有点吃醋的意味。

明明只邀请了我，为什么还要叫第三个人过来？我那些私密话怎么能当着第三个人说出去？

李小岸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那年轻人的头发乱糟糟，卷曲着，像是刚在理发店里烫完头发，远远地就感到一股油腻腻的味。

我愣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好眼熟。

“古道传媒董事，张五斗。”李小岸介绍道。张五斗主动伸过手，笑道：“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