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了木剑在袖里，转了一圈，摄影棚里还是阴气森森，没看出好多少。不过我又没开天眼，看不出来，老九说什么，只能信了。

我下楼，到了大厅，老九背对着我在门口，保安不知跑哪去了。

“嗯？大师，你还没走啊？”我上前几步，才发现老九面前还站了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是老马？

两人都不说话，就像中秋月圆夜，紫禁城巅对决的两大绝世高手。

我被老九、老马两人气势所慑，不敢说话，慢慢地移了个半圈，到了两人中间外侧。

想到老马看到佛珠时的表情，就知道两人之前有仇，只是不知道这个仇有多大，总不会是什么杀父之仇吧？夺妻之仇也不想，两人都是天煞孤星样，有老婆才怪。

想来想去，也只有生意场上的事了。只不过抢生意而已，用不着红眼睛吧？

老马的眼睛红了，他放下包，里面的工具叮当乱响，他拿出那把刨刀，放在手里，掂了掂，“你来这里做啥子呦——”

“这里的道具我包了。”老九说。

“你包了？”老马的声音突然断断续续起来，像是漏了的风箱，每一个字都随着嘶嘶的风声。

老九没反应，我的身体先冰了，老马是什么人？做死人生意的人！这种人是正常人吗？而且道具全包的事，是我说的，大成还没发话呢！老马要捅到大成那里，可怎么办？

“当初怎么说的？你还有脸进来呦？”老马语气越来越淡，那喉管的嘶嘶声也越来越大。

“哼，你有脸进，我就没脸了？”老九顶了回去。

“滚！否则——”老马突然暴喝一声，吓了我连退了几步，站到老九身边，被他一扶，才站定了。

“看来碰上这种情况，我不出手也不行了。”老九挽起袖子，淡淡说道，衣衫无风自动，一股凌厉气势喷出。

哇赛！高手啊！有好戏看，我正要退到一边，背后中了一掌，整个人飞起来，冲向老马，迎着那寒光闪闪的刨刀去了。

“兄弟，全靠你了！”老九向边上逃。

“去你妈的！”

我看着刨刀越变越大，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脸上热热湿湿的，睁开眼，老马的丑脸就在鼻子前，我吓了一跳，坐起来，差点和他来个热吻。

老马闪到一边，“你醒了就好。下次不要和那个混蛋缠一起。”他拎起工具箱往楼上走去。

我呆呆坐了一会儿，摸了摸身上，只有头上一个肿包，没有血，看来是老马最后一刻收了手。

妈的！你们俩有仇关我什么事！真是倒了血霉！而且不是你叫我去找老九的嘛！

好久没露面的小白出现了，鬼鬼祟祟地把我拉到里间去，说是商量事情。

“干啥？”我打量了一下小白，眼神闪烁，好像刚偷窥了女厕一样。

“那个宽哥我知道你人最好了，——”

“得！准没好事！你闯祸了？”

小白嘿嘿笑着，“还是宽哥英明一眼就看出来。”

“快说，别拐弯抹角的，男人就爽快点。”我学着荣哥的样子，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我视荣哥为榜样，那副生人不忌，荤素不忌的粗口还是爆不出来。效果未免打了个折扣。

“还能有啥就是上次那个眼球的事。”

眼球？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小白说得是上次布景的那个大眼球。

“眼球怎么了？”

“老马做的还回去他说里面破了东西碎了要我们赔！”

我想起来，上次去老马那里，临走的时候，好像他也说过这事。

“赔就赔嘛？一个破眼球里面塞得无非是石头，能有多少钱？赔多少？”

“两——两——万。”

“两万？你说两万？”

小白点点头。

“干吗不告诉荣哥？”

“宽哥你可千万别跟荣哥说啊我这条命可都在你手里（换气）你是不知道荣哥最近脾气大有时候连脏话都不骂了就盯着你看千万不要说啊！”小白抱着我，差点哭出来。

“那去跟大成说，让他搞定，人是他叫的。”

“更不行啊大成和老马关系铁听说以前道具都在老马那做的跟大成说一定会让我赔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拿得出两万？两千都没！”钱！钱！钱！到处都是钱！我有点恼了。自己身上一大堆烦心事，小白还要来找我。我算什么？我认识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何况上次刚刚被老马打晕，那老家伙下手可真够狠的。

“不是我就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和那老头谈判老头太凶（换气）我们两张嘴对他一张嘴好歹有点优势。”

“好吧，走走走！”我自认倒霉，上次为了帮咪咪，把眼球的事揽下来，真要捅到大成那里，这两万块钱铁定是我和小白担了。还是去和老马谈谈。

“两千，最多了，不要拉倒，你一分都别想拿。”我装作底气十足地对老马说，小白藏在我身后，站出半步，露出半个身位，说：“对就两千！”

还是那个院子，老马还在地上刨木头，这次是块新木，老马一脚踩在木头上，固定住，两手滑过去，嗤，一声，卷下一片木花。

院子里没了纸人，兴许是都卖了，老马连刨了几下，捏着刨刀，看看我和小白。

“两千？中呦。”

我先是一惊，再是大喜，小白反应更快，“真的？”

“对，不过得来一个人，躺这里。”老马指了指木头。

“干吗？”我问。

“给我当材料刨啊！”老马一脚踩在木头上，侧过身子。

“老马，大家合作这么久了，你这样讹人不好吧？”

“讹人？你特么说老子讹人？”老马突然狠狠把刨刀插在木头里，站起来，小白吓得往我背后缩。

老马身形瘦小，但一站，气势却强得可怕。

要不是小白早早堵了我后路，我也想逃！妈的！这老头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一谈起钱这么激动，你特娘的是要买房还贷，还是娶老婆生娃啊！

“你打听打听！我老马城里什么名声？讹你！毛没长齐！两万还是看在大成的面子上！”

“喂，老马，过份了吧，那里面撑死一些石头，我拉一卡车过来，也用不了两万。你还塞了金子进去？”我强压住怒气，跟老马理论，不过也奇怪，看老马这反应，好像眼球里的东西真挺贵重的。

不过他脑子抽了，做个眼球装饰物，拿贵东西塞？

“过来。”老马背着手，往屋子里走。

我犹豫了一下，追上去，小白也紧跟过来。

上次只在院子外面站，这回跟着老马进来，才发现他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木的、铁的都有，还有几个木头人、纸人立在墙角，粗看之下，还以为是真人，屋梁很高，还挂着些小布人、木手、木脚之类的。最里面放着一口棺材，黑木，足有一人高，高过老马的头，也到我肩膀这里。

我少见过这么大的棺材，多看了一眼。

棺材边上就是门，门没隔着，就一块黑布垂下，老马，掀开布进去，里面透出点亮光。

我进去。突然停下。

小白唉呦叫了一声，鼻子撞到我背上。

被我挡住，他没看到。

房间里全是木头做的人头，还带着假发。还有各种各样的散落手脚，肚子、肋骨、鼻间却全是木头屑的香味，身上麻麻痒痒的，脚轻轻一踩，就是木屑的碎响，像是下了一场急雨。

老马踩进去，“我装的是这些东西，一个我要用一个月做，总共填了十件，摔碎了五件，我这五件要补齐，至少要五个月的工夫，我老马的手艺，五个月的工钱抵得抵不过两万块？”

老马站的地方有五个头，男的女的，都有，不过都碎了。

我默然无语，小白也看到了，叫道：“谁叫你把这么贵的东西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