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代价
七八个壮硕汉子从门后冲出来,身上彪悍气息显露无疑,尤其好几人腰间还扎着柄牛角匕首,对这些人容貌青松不熟悉,但那牛角尖刀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在天关城能随身携带这样匕首的只有一种人。
“亲娘啊。”青松第一反应是驾起宋钰往牛车跑去:“还以为是什么岐黄老手济世神医的大宅,怎知竟是痞子窝。”
宋钰这段时间流血委实不少,此刻更是脸色煞白但神智倒是清醒,拍着青松肩膀:“无妨,我找的就是他们。”说话这会,那几个痞子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也不说话,一掌推开青松。然后有人上前一左一右迅速架住宋钰朝台阶上走去,而初时走在最前面的痞子拔出尖刀压在青松脖子上:“他交给我们了,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冰冷的匕首从脖子一直寒到青松心坎,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寒门伙计,既没有和龙蛇帮叫板的资本,也没有叫板的胆量,那人只是拿刀子在他脖子上比划一下就吓得腿肚子发软,就差没有当场跪下来。
那汉子忽然闻到腥恶气息,低头望了青松裆部忽然大笑起来:“怂货,这么不禁吓,赶紧回去还条干净的裤子去。”说罢收了牛角尖刀退回门内,木门哐啷一声便被合上。
青松惊魂未定地爬上牛车,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驱车离开,刚挤进一处狭窄的巷道,忽见一魁梧男子站在巷道中央,青松为难地往后看了看,发现牛车倒回去实在太麻烦,只好吆喝着:“前面那位朋友,麻烦借个道。”
巷子中央的人静静伫立,如泥塑木雕般不为所动,此时牛车又前进了近十丈的距离,青松下意识放慢了速度。每个人都知道北门是最乱的地方,三教九流虫蛇混杂,这里出人命的几率是最高的,每三条人命中至少有一条是北门这片闹出来的。能在这里出现的,绝不会是善类,尤其是先前青松还经历了那般惊魂一幕。
一袭披风下覆着劲装软甲,刀柄从披风下面冒出来,随后被主人大手牢牢握住。
这样的装束并不陌生,每天从寒门门口过的一队队城卫司中,偶尔会有一个这样装束的人出现,他们大多行在队伍最前面,能带披风的只能是城卫司司长以及统领。站在牛头前那人约莫三十岁,一张脸方而也不失俊朗,眉头微缩皱出一个淡淡的‘川’字。
青松看清那人相貌后赶紧停下牛车,因为先前吓得尿了裤子也不好下车,只能挺着腰太高嗓音道:“这位大人,能否借个道。”
这人青松见过,是城卫司中的统领,但具体叫什么名字青松却不知道。
杨峰抬头看着轻松,一双眸子不带半分色彩:“你将宋钰送进了螅园?”
青松不明白杨峰这样问的用意,但有一点是很显然的,那就是面前这个人绝不是宋先生的朋友。青松略有犹豫,杨峰腰间长刀呛然出鞘,刀光之后硕大牛头竟然啪啦滚落在地,老牛失去控制的尸体牵引着马车半歪着翻过去,青松还算手脚麻利,果断地从车辕上跳下来,避免了被牛车压折双腿的命运。
还没等青松从地上站起来,一只脚已经结结实实踏在他肩膀上。
杨峰冷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宋钰是否在螅园?”
青松肩头一痛竟然忘了害怕:“你想干嘛,我是罗府的人,光天花日下你身为城卫司大人难道还要对我动私刑不成?”
“每天城外都会有几具尸体,不在乎多你这一具。”杨峰将青松踩在脚下,用沾血的长刀拍打着对方脸庞:“罗府,你以为这个名字在天关城还会存在很久吗?你怕那些卑贱如狗的痞子,却对城卫司毫无畏惧,真为你的无知感到可悲。说吧,告诉我宋钰的下落。”
“说了你就放我?”
“当然。”杨峰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你不过芥子草民,我要你这条命也无用。你也犯不着为一个外人把自己性命送了。”
“我送先生到前面他就独自下车了,再往前巷道太窄,牛车过不去,他没进螅园。”青松说完挣扎着想甩脱踏在身上的脚,踏着他的那双脚却纹丝不动,像一座大山般稳稳地压着他。
杨峰笑了:“我看见他从牛车上下来的,看见你搀扶着他叩门,看见你被吓得尿了裤子…”
青松一愣:“既然你看见了还问我作甚?”
“因为我看每一个罗府的人都不顺眼,要杀人总得早一些由头吧,不管这理由是否合理,总之我需要他们,就像我那天晚上带人冲进罗府一样,这样杀起人来会让我没有负疚感。”
“死变态。”青松大惊,正要张嘴呼喊,那柄血淋淋的长刀已经落下,就像先前斩落牛头一般干脆利落。
杨峰脚下用劲,将青松的无头尸体蹬开,随即抬脚将滚落在面前的脑袋踢出数丈外,直到蓬松脑袋撞在巷道的侧墙根上,再次回弹一下晃晃悠悠停了下来,脑袋滚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喷射状的血迹。
巷道尽头,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比杨峰更年轻的男子出现在前方。
那人披着和杨峰相同的软甲、相同的披风,只是腰间少了一柄长刀。那男子低头注视着还在流血的人头,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搭在手腕上,在他手腕上有一支闪烁着淡淡精光的手镯:“你敢明目张胆地杀人?”
“咱们都属同僚,城卫司第一戒律便是忌同仁相残,你没亲眼所见就不要血口喷人。”杨峰傲然回刀入鞘,双手负在背后朝对方走去:“再说了,那宋钰能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斩了周天龙等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凭什么罗府只花了一点银子就将这事揭过,你要正义感泛滥,可以先将那人抓起来。”
“那你我就说说今天凌晨你调走我的人一事。没有金城令,是调不动他们的,除了司长大人外,就你我二人有此令牌,你说不是你还能是谁?没错,我戚绍松是看不起你,但没想到你吃相竟然这样难看,甚至连掩饰一下也不会?就在这里,给我一个交代吧。”戚绍松双掌一合一拉,掌心竟然多出一张寒意森然的铁弓。
“交代?”杨峰傲然地拍拍腰间的刀,在戚绍松五丈之外停下来:“你要是拿出证据来,证明是我的错失,该承担什么结果我绝不皱眉,如果用莫须有的一些罪名来胡乱安置,杨某腰间的刀也同样不好惹。”
戚绍松怒目而视:“那两人若不是接到金城令,如何会无缘无故在大街上伏击一个罗家扈从,谁给他的胆子?可惜他们都已身死,你自然会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
“那你就去找证据,不要在这里咄咄逼人。”杨峰虽然刀未出鞘,但巷道中劲流涌动,刀意森然:“可记得天关城有个笑话,就是罗家那扈从,当初在雍景坊和王之源斗气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近在咫尺,人尽敌国。你我这样的距离真要交手,吃亏的可不是我,就算拉开距离,只要你不能一击致命,回到城卫司,自有柳司长找你偿命,好好想想吧!”
戚绍松愤然地收回铁弓,如果只是杨峰一人他自然不惧,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让他发现,杨峰身后似乎有着一支令人恐怖甚至生畏的力量,这股力量完全有能力在须臾之间将他碾得粉碎。
宋钰选择螅园疗伤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在天关城恐怕再没有比这里跟安全的地方。虽然宋钰相信去李浣哪里也一样可以放心疗伤,但同样会给李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李浣父亲说得很绝,在宋钰没有一定能力之前,最好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这个能力界限究竟在哪里对方没说宋钰也不知道,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显然是差了一截。
箭头上力道其大,在火石电光的瞬间将肩头肌肤撕裂出两倍大的创口,宋钰却谢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只是要了壶盐水便将自己反锁在房里,用刀轻轻地削断箭杆,将箭从后背上取下来,伤口上一些血已经结痂,将箭杆和肌肤粘合在一起,取箭自然是最麻烦的一个环节,宋钰为此耗费了好几个时辰,为了避免伤口二次撕裂,只能一点点地进行,身体也因为血液大量流失,宋钰好几次出现头昏、出汗等并发症,等到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宋钰冲守在门外的一个男子笑了笑:“麻烦你了,可能需要你们收拾一下房间。”
那人看着偏偏欲倒的宋钰,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宋钰微笑着拒绝了,随意走着,最后在一处竹林中间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也许是收到消息,不多时闻祝便出现在旁白呢:“这次还算你运道好,若是箭头再偏转半点,这箭就直接插入你肺腑了,除非你是魔神临凡,否则也必死无疑。”
“聪明人从来不会被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你要是聪明人就不会留在天关城。”闻祝冷冷地看着宋钰:“你只有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如果乌蛮失去了耐心,只需要出动十名杀手,可以再一瞬间将你做掉,你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远走高飞。”
“弱水三千,这可不是一句玩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弱水的爪牙存在,能躲到哪里去?”宋钰随手拈起一片竹叶,将两头轻快地往回折叠,一只小船很快就出现在手中,可惜这里没有水,他只有将竹叶船摆在石桌上,开始编第二只:“你也不希望我在没默写出三绝技之前死于他人手上吧?”
“把你那种念头趁早掐灭,我虽然失信于乌蛮,但也仅此而已,他的所有信息你都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从我这里套话显然行不通。”
宋钰没有言语,只是专注地折着手上竹叶船,面前已经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竹叶船。宋钰似乎终于做下决定:“还是上回的话,请你出手杀掉乌蛮,代价是影牙之主剩下的两绝剑。”
“好大手笔,影主的三绝技在你看来就只能换乌蛮的一颗人头?”闻祝对于宋钰的慷慨自然是极其满意,但下一瞬间他却摇着头:“可惜我不能答应你。”
“难道影主三绝技也不能让你动心?”
“如何能不心动?可惜我一日不成罡煞,终身不能见青天,这里是我的樊笼,罡煞境是我破樊笼的开山刀。”闻祝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苦涩,在别人眼中他是老神仙,地仙一流的人物,可是在某些力量面前,不过是刍狗而已,他心中苦笑:“不能离开这里,谈何杀人?”
“你可见过太虚剑道?”
闻祝忽然间的问话让宋钰莫名紧张,虽然闻祝知道他的身份,可宋钰一直隐藏着真阳炁一事,忽然被这样一问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注视着对方。
“剑宗能雄踞北域千余年,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此前我也没有认真想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揣摩笑傲凌沧海,回想几十年往事恍惚间生出一种念头,太虚剑道讲究技尽于道、以技入道之法;而影主的三绝技和太虚剑意却是殊途同归,各胜千秋。只是笑傲凌沧海对修道者要求同样极其苛刻,即便是我也需要一些时日来揣摩,寻常人更是望而兴叹;太虚剑道却不同,剑宗断水阁的弟子几乎都能修习,不同的是每个人对技道认识的深浅而已。”
闻祝一直在那里说着,说一些技法、道法之间的异同,说一些泛泛大空的话,宋钰心中暗笑,宋时关的手抄本中的内容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他都倒背如流,甚至是对所谓三绝技都有密密麻麻的注释,还批注了很多衍变的构想,哪里需要闻祝来解说,只是确实因为三绝技对修道者本身要求颇高,宋钰这水准远远不能修炼,所以便丢在一边,不予理会。
闻祝自言自语说了很久,最后忽然道:“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指点,能有多少效果不得而知,但勉力自保不成问题。”
“大善!”宋钰将最后一只竹叶船摆到石桌上,忽然问道:“我要付的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