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双刀
父亲不在,哥哥不在,偌大一个家族挑在罗雅丹肩上,直到此时罗雅丹才想起父亲以前和她提起的话。父亲和她说话不多,跳月节前一夜,父亲忽然将罗雅丹从梦中叫醒,说的第一句便是:“花司长死了,以后这天关城将是柳家的天下。”
罗雅丹不明白父亲的话中之意,谁做城卫司司长和她没有关系。随后父亲第二句便是:“你终究是长大了,有些人是等不来的,以咱们家财找一个入赘之人不难,但终究不是久盛之道。身为罗家女子,须得有身世地位相匹配的姑爷才好,你与柳未寒倒是相得益彰,柳家要想坐大,离不开罗家的钱财支持,罗家若想繁盛也少不了柳家的帮扶。罗家以后若遇上麻烦,也须得有柳未寒这样的男人出面支撑。”
罗雅丹心中泛起一丝苦笑,她对柳未寒并不恶,父亲这样一说也就默认了这场婚事,这年代明媒正娶是颠覆不破的道理,游侠列传中的浪迹天涯,相濡以沫不过是说说而已,就如父亲所说:意中人是等不来的。
谁料到事态急转直下她甚至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家竟然对罗家处处扼制。一向胃口颇大的城卫司竟然将送过去的银子退了回来,事后宋钰曾断言:城卫司另请回一尊大菩萨。
罗雅丹心思忽又飞回到融融暖春的下午,那个阳光绚丽的街头,脑海中响彻着那空灵寂静般的歌声: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大小姐。”钟静思轻轻走到罗雅丹身边,虽然他手掌断掉一半,但罗雅丹并没有因此而对他有半点冷淡,依然是时刻要钟静思跟随左右。见罗雅丹逐渐回神,钟静思这才说道:“宋公子求见。”
罗雅丹听得好笑,这家伙啥时候在这些护院眼中如此高贵了:“他还没离去?有事的话直接要他进来便是,何必弄这些噱头,罗府不是深门大院,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
钟静思略微走神,随即明白罗雅丹的意思,纠正道:“不是宋钰宋先生,是宋安公子。就是在跳月节上一剑斩下刺客月娇首级的宋公子。”
罗雅丹眼中神光闪动,连忙起身整理长裙:“快请!”
宋钰去到段天蓝住处,看着那家伙居然还有闲情坐在一截木桩上编竹篾篮,一大堆竹节竹条杂乱无章地散落在他周围。几只饿得只有皮包骨的母鸡散落在院子四周,贪婪地吃着洒在地上的高粱、粟米,对这个三天两头想起了才跑来喂他们一顿的家伙视而不见。宋钰将手中一个藤筐放在地上,笑着坐到段天蓝对面,随意捻起一根薄薄的竹篾在手里把玩着:“我还以为你这会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咯着污血,看来我担心是多余的。”
段天蓝侧头看着藤筐:“你就打算用这几十个鸡蛋来补偿我?”
宋钰没接话,只是低头认真地端详着手上的篾条。段天蓝咧嘴一笑:“可看出什么来没有?”
“不是很精巧。”宋钰老实说道:“你生疏了。”
段天蓝并不生气:“这是我刚削好的,你再看我今天削的第一根篾条。”说罢段天蓝用脚在杂乱无章的地上拨了几下,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根半丈长的篾条递过去,宋钰将信将疑地接在手中,两根篾条厚薄并无二致,拇指上还能感受着篾条上传来的清晰纹路。
宋钰脸上渐渐有了正色:“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看来你这次海口城之行也算有所获。”
段天蓝哈哈一笑,笑到一半却又捂住胸口:“能从地师手上捡回一条命,试问北域帝国能做到的有几人!”
“地师?”宋钰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起来:“弱水地师?”
“大荒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叫这稀奇古怪的名字?”段天蓝微微掀开胸口,胸口处肌肤平滑,没有任何伤口,只是隐隐有一道褐色淤痕藏于肌肤之下,如山丘横岭般巍然而踞,宋钰一望之下便觉那道淤痕瞬间活了过来,仰头朝宋钰撕咬而来。
段天蓝眼疾手快,轻轻一掌印在淤青之上,随后又将胸口遮住:“这是地师的真元,虽然只有他本身大约十分之一的修为,也费了我不少心思才将它镇压下来。”
宋钰大为惊讶,十分之一的修为竟然如此霸道,换着是自己恐怕得折进去半条命:“可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段天蓝乐呵呵道:“这是我强行收取的真元,如果我能将之炼化,好则进入本神境界,再不济也是天冲之境。”
“神经病、疯子!”宋钰对段天蓝这疯狂的行为大为不满:“看来这太虚剑道还是有可取之处,竟然能禁锢一缕对手真元,以后遇着剑宗的人我也得当心一些。”
“你没法防备的。”段天蓝捡起宋钰最先捏着的篾条,塞到宋钰手上:“这个送给你。”
“要来何用?”
“进城路上不至于无聊嘛。”
宋钰知道段天蓝这是在下逐客令,便站起身来复又追问着:“真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对了,这次去海口的时候,顺道给你带了件小玩意回来,就在桌子上,拿了东西赶快滚蛋!”
“要以地位而论,你该叫我一声少主吧!”
“滚球!我和影牙的买卖早就结束了,说起来该是你欠我的。”
桌面上并排放着两柄一尺长的短刀,刀身顺直仅在尾部略有浅窄,若不细看,辨别不出首尾之间的宽窄。宋钰对这对短刀造型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因为这对短刀和他以前的双刀从外形上看,毫无二致。
“君越说你的刀一轻一重,轻则锐利重则厚实,我只能大致按照他说的托人淬炼。”段天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话说来回,你这双刀造型倒是别致,只是觉得真要用起来,还不如一柄普通长刀。”
宋钰没有说话,因为说了段天蓝也不会明白。难道要告诉段天蓝这是唐刀中的一种,名为障刀。如此一来也许他还要再次解释什么叫障刀什么叫唐刀。宋钰随手抓起一柄短刀,拇指在刀锷吞口上微微用力,刀身呛然跳出一截,吞口处却没有了‘夜叉’之类的字样,也许这是唯一有别于以前双刀的地方。
刀身隐隐有淡淡的条纹浮现,随着光线的偏移而渐渐敛去。宋钰大为惊讶,再次抓起另外一柄短刀,半拔出鞘仔细端详,惊讶道:“纹兵!”
纹兵的珍贵自然是不言而喻,宋钰一直想要寻一些血橄榄,从中提取血纹之精来锻造一柄趁手的兵器,可惜血橄榄一直可遇不可求,他在天关城寻觅了一年多时间,却连半点踪迹也没找到,哪曾想段天蓝冷不丁就送一对纹兵给他。
这着实出乎宋钰意料。
有这双刀在手,就算再遇上花司长那样的完骨期高手,宋钰自信不会再向那天晚上那样狼狈。
“废话,寻常炼兵我可拿不出手。”段天蓝回头望着从屋内走出来的宋钰,一对短刀被他紧紧抓在手中:“用不着那样激动,我只是觉得你好歹是影牙的少主,用那种寒碜的路边货实在说不过去。本来我还想给你打造一对道器或者魔器,可惜材料实在难弄,除非是我回到师门或者闯一次百器堂,或许才有收获。我一直不明白:影主他一生修为都在剑上,为何你却反用双刀。”
“个人喜好而已。”宋钰将刀插进双腿长靴中,又摆弄了几下裤管,除非有人能练成孙猴子那样的火眼金睛,否则绝难看出他衣服下面藏着的双刀。
“走了!”宋钰重新和段天蓝告别,手上捻着那根篾条。
在所有的篾条中,这一根也许是最丑陋的,若是在寻常人看来,也许觉得极其精致,但宋钰微微一端就感受到段天蓝在这篾条上至少换了不下十次刀意,轻重不一、厚薄不匀,宋钰以前也见过段天蓝用刀削过的篾条,所以他才说段天蓝刀功生疏。
当宋钰同时拿着两根篾条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两者之间的不同,只是一时间没有揣测明白,仿佛是搂着一个穿棉袄的妙龄女子,心有百般念想,手上却无二两。
但有一点宋钰敢肯定,若是能从这篾条上揣摩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必然能将剑宗《太虚剑道》悟出一些端倪。
此时天已微黑,城门近在前方,夜幕下延绵不绝的城墙蜿蜒回折,仿佛是怪蟒横伏。宋钰停身在一处山丘之后,转身望着来处:“出来吧,别躲着了。”
一道白影悠悠出现在山丘之上:“我没想过要躲你,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身上察觉不到半点真元波动。”
宋钰看着山丘上的夺人:“你一直都喜欢这样居高临下?还是说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夺人抬腿从山丘上走来,负着手如闲庭信步:“我想好了,要杀乌蛮,唯一稳妥的法子就是借助你这不能探测的藏匿修为。”
“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宋钰对夺人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若不是看在夺人承诺的可以助他修炼神念一事上,他几乎不愿意和这臭屁到天上去的杀手一起联手:“为什么不去我说的地方会面,如果我不出城呢?”
“哪里人太多,而起我不相信外人,除了你。”
“你要真信任我,就不会挑这种随处能藏身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