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孝顺懂事，也不是我的孩子。他就是个孽种。”秦王妃声音淡淡，可说出来的话，却无端端叫人心生寒意。

焚嬷嬷又是心疼她，又是着急，“王妃！当年的事情，世子也不清楚，您和王爷闹到如今这地步，谁也没有把缘故告诉世子一声，他孝顺，每日里从军营回来，都会到佛堂外等着见您一面，往往都是坐够了一个时辰，才不得不离开……”

秦王病着，军中和秦王府中的所有事情，自然只能交给秦王世子负责。他娶的侧妃又是个那样的，半点不能帮他分担什么，这些事情只能是都落在了秦王世子身上。

焚嬷嬷看着当年那么明朗向上的少年，长到如今沉默寡言的模样，有时候往佛堂外面的廊亭下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天上发愣。

到底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如今这样，焚嬷嬷也是心疼的。

她不敢劝王妃大度，毕竟那不是王妃的亲生孩子。而王妃还被王爷蒙在鼓里骗了这么多年，焚嬷嬷觉得，这若是换在自己身上，她不死也得疯了。

所以王妃和王爷闹翻了，她完全能够理解，甚至也跟在在心底埋怨了王爷几句。

可要让焚嬷嬷把这件事怪在世子头上，她却是做不到的。

世子当初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喊了王妃一声母妃，便真的以为王妃是他的母妃。

而王爷和王妃，压根没有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以至于到了如今，世子爷还以为王妃是因为当年他要和李家大姐儿私奔那件事被伤透了心，所以才在佛堂之中闭而不出的。

这样的误会，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哪里出了问题，世子爷也不会想到王妃闭门不出的缘故居然会是这样的吧？

谁能想到呢，王妃一手带大的孩子，居然不是王妃的亲生子。只是王爷一个外室所生的孩子罢了。而王妃那个孩子，出生时候便没了呼吸。

他们都被瞒得死死的，要不是当年那件事，这事情，恐怕到王妃死了，也不会暴露出来。

如今王爷和王妃闹翻，可是那件事却依旧是一个秘密。

世子爷不知道，也没有人想让他知道。

焚嬷嬷才更心疼他几分。

这事情，怪谁，都不能怪世子的。

他又知道什么呢？他也没做错什么。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王妃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焚嬷嬷，那黑色的眼瞳深深，仿佛要把焚嬷嬷给完全吸进去一般。

焚嬷嬷别开脸去，从王妃避进小佛堂开始，她就有些搞不懂王妃了。

可还是心疼的。

这是她的主子啊。当年也是个爱说爱笑，每日里赏赏花，品品茶的优雅妇人，是怎么一朝一夕间就落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

看着跪在蒲团上的秦王妃，看着她身上暗淡的衣裳，和那什么都没戴的泛着银色的发间，焚嬷嬷眼底的热泪便再也忍不住，直接滚落下来。

“王妃！您，放过自己吧……”

焚嬷嬷知道，她的王妃还是心地善良的人，从头到尾都是。

正因为心底善良，所以才忍受不了欺骗和背叛。正因为心地善良，才会在得知真相以后内心煎熬不知所措，只能选择把自己关在这小小的佛堂之中。

王妃没错，世子也没错。

焚嬷嬷心疼的只是哭，“您，放过自己吧……”

这件事，不能说出来。如今，天下将乱，世子爷起势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指望着能够挑出秦王府的错处，所以，如今秦王府一点乱都不能有！

这是为着秦王府，也是为着，那些已经依附于秦王府的家族。上上下下，近几万条的人命，不是能够用来玩笑的事情！

焚嬷嬷懂得这点，而秦王妃，就更懂得了。

所以，在明白亲子被人狸猫换太子以后，她不仅不能做什么，还得好好儿的，把这件事完完整整的隐瞒下来。

不能叫外人窥视了其中的一丝一毫。

所以她的痛苦，只能憋在自己心底，只能折磨自己。

秦王妃闭了闭眼睛，双手颤抖着，又拿起了地上的木鱼，“焚嬷嬷，我的儿子，刚出生就没了。是他，替了我儿子的位子，拿了我儿子应得的好处，他不该的，我也不该的。我欠了我的儿子，他也欠了……我不能让他还回来，也换不回来，我儿子，已经没了。焚嬷嬷，你懂吗？”

她说的颠三倒四，可焚嬷嬷却听得清清楚楚。

膝盖跪在佛堂这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地上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哪怕是下面垫着蒲团，可是寒气还是从地上一直席卷着她的身子。

只是这么一会儿而已，她便已经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王妃，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十年。

十年啊，人这一辈子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王妃的心，早已经死了吧？

焚嬷嬷默默磕了个头，没再多说什么。

秦王妃却没把木鱼敲响，她睁开眼睛，混沌的双眸对上跟前的焚嬷嬷，“长安王，要娶的是李家姐儿？”

焚嬷嬷愕然，不太明白秦王妃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来。

但却还是尽心地答了，“回王妃，正是。长安王娶的是李家行五的那位姐儿，衔玉而生的那位。”

“哦，”秦王妃摸着手中的木鱼，眼神淡淡，“那个，说是极好命格的小姑娘。”

“这命格一事，当真不得。那姐儿还年纪小，前几日刚过了及笄，这般贵重的命格，只怕，她自己也消受不起。”焚嬷嬷叹了口气。

秦王妃却笑了起来，“都说她极像她那个大姐姐，这般说来，也该是个极贵的命格。嫁给长安王，倒也不算侮辱了极贵两个字。”

焚嬷嬷心惊胆战，“王妃这话……”

“贤德妃生的十一皇子，今年多大了？”她话锋转变之快，几乎让焚嬷嬷快要跟不上了。

“十一皇子，今年七岁多。”

她有点弄不明白，王妃怎么突然对这些来了兴趣。

先是让她打听文家的动向，紧接着又是李烟，现在，还说到了十一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