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敬敏姐姐跟我一样对吗？”日落星沉，马车缓缓驶向大相国寺，车中，十一皇子正一脸严肃地问着贤德妃。

“为何这么说？”贤德妃有些好笑，一边给十一皇子系上披风，一边问他。

十一皇子一张小脸崩的紧紧的，面带严肃地道，“因为敬敏姐姐也不能随意出宫玩儿。”

他说的时候格外认真，语气比起之前每一次都要认真。

贤德妃笑意渐淡，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你说的很对。”

虽然母妃同意了自己的话，可是十一皇子却觉得母妃并不高兴。他想了想，又道，“但我觉得我和敬敏姐姐这样子也不是那么不好。”

贤德妃便抬眸看着他，想看看这孩子要怎么说。

十一皇子端正地坐在那里，如今他年纪大了，已经启蒙，便不好再像几年前一样动不动往贤德妃怀里扑过去了，“因为皇后娘娘和母妃一样，都很喜欢敬敏姐姐和我呀。”

小孩子的声音还带着几丝欢快，几乎是一下就驱散了贤德妃心底的阴霾，她唇边的笑意再度扩大，“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皇后娘娘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敬敏姐姐身上，母妃也是，母妃一直都在看着我。”十一皇子小手一抬，颇为骄傲地指着自己。

贤德妃笑出声来，“你五姨姨说你聪明，果真是聪明。”

十一皇子便咧嘴一笑，露出才刚换的小牙齿，“那是，十一就是最聪明的小孩子，所以母妃才最喜欢十一了！”

贤德妃拍了拍他的脑袋，“母妃喜欢十一，就算十一是个小笨蛋，也是喜欢的。”

十一皇子便嘟囔起来，说着自己才不是笨蛋。

贤德妃笑得不行，今日在宫里头感受到的那份憋闷，这瞬间也已经消失殆尽。

“十一有句话说的不错。他和敬敏公主，是一样的。而我和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晚间送了十一皇子歇下以后，贤德妃才与知画说道。

知画正半蹲在脚榻上，用美人锤小心的给贤德妃锤着小腿处。

今日在宫里头，太后让贤德妃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那地砖又冷又硬，贤德妃一顿跪下来，腿脚已经受了寒凉。

方才知画用汤婆子给她捂了捂，一掀开裙摆，底下一双原本白嫩如玉般的双腿便都浮上来几分乌青，看得知画一下就红了眼睛。

不过贤德妃不让上药，说是十一皇子鼻子灵的很，“要是上了药，他这孩子又该担心了。”

知画拗不过贤德妃，便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用美人锤轻轻给她敲打着小腿处，意图这样能够让贤德妃僵硬的小腿稍微得到些缓解。

知画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贤德妃说话，眼下听到这里，她手中的美人锤也缓缓停了下来，面容上带着几分哀苦，“娘娘莫要这般说……”

皇后娘娘，贤德妃和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知画在心里头这般说着，眼泪已经从眼眶之中滑落下来，一点点落在她的手上，知画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落泪了。

“十一哭，你也哭，你们怎么都爱哭。”贤德妃用帕子给她擦去眼泪，面上情绪缓和，笑意温婉，“这有什么好不承认呢？我进宫的时候，便预想到了，我的将来，和皇后娘娘，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不，”知画一边摇头，一边道，“娘娘和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不敢说。

贤德妃心底却清楚的很，她低头一笑，“你不用这般担心，我就算是为了十一，也得好好活着。”

就算是要死，也不是现在。她总得看着，看着皇帝西去，看着新帝继位，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江山易主，看着，她的儿子能够平安才是啊。

只是这些话，终究只能憋在心底了。

贤德妃不说，知画心底却突突直跳，她总觉得娘娘心底有什么东西瞒着她！可她又说不上来，因此一颗心可谓是焦急不已。

贤德妃像是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手覆上知画的脸颊，“别怕。知画。”

知画颤抖着手，覆盖在贤德妃的手掌之上，嘴唇嗡嗡了两下，终于是喊出了那声十几年不曾喊过的“姐儿！”

从入宫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唤过一声姐儿了。

贤德妃手心微微顿住，“还是唤娘娘吧。”

知画几乎是一下便瘫坐在地，“娘娘，您，不要多想。就算是为了殿下，也得好好活着才是。”

贤德妃点点头，可不知道为何，知画很难从她脸上看出来什么情绪。

这种令人莫名恐慌的笑意在贤德妃的脸上浮现，知画觉得心底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贤德妃说这些了。

总觉得，贤德妃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也许是不想连累了她，可是在知画心底，没有人比她陪伴了十几年的大姐儿更重要了。

她挪过去，把脑袋轻轻放在贤德妃的膝头上，轻声道，“烟姐儿疼殿下，也会护着殿下。娘娘身后还有李家，还有大夫人，他们都不会放弃娘娘和殿下的。娘娘，您也不能，自暴自弃才是。”

“嗯，我知道，”贤德妃带了笑意，“快去洗漱洗漱，该歇下了。”

知画不得不直起身来，她看向贤德妃，却发现贤德妃早已经把目光转向了窗外，那窗外，一片漆黑。

知画心底微沉，无奈应了是字，缓缓退出去，眼角的泪意却一直没能够停下来。

她合上门的时候，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依靠在床边上的贤德妃一身宫装还未换下，雍容华贵的她此刻却被周身的清冷环绕，那宫装早已经不合身了，她套在身上，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角色。

偏过头看着外边，那侧边的凤钗衔着一颗圆润的红宝石坠下，血色的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是还未干涸的鲜血。

雪白的脸颊和鲜血般的颜色让知画眼睛一痛，娘娘，好像真的有什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