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捧着茶盏，默然起来。

李烟，确实是好命。

李家，也比楚家好命。

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谁都不敢在此多言。

宫里头，隔墙有耳，人多眼杂，稍不注意，就是一场杀身之祸。

如今他们两个，都是刀尖上添血的人，自己受苦倒是罢了，主要还是孩子。

皇后不开口，贤德妃也就没开口，两个人默默的对坐喝茶。

御花园里，盛放的洛阳牡丹花丛之前，放了一架秋千。

秋千两侧的架子用的是上好的檀木，雕龙刻凤，华丽无双。

敬敏公主坐在左边的那架秋千上，见十一皇子站在那里，便问他，“冀哥儿你怎么不上来？”

这还是十一皇子第一次从除了母妃之外的人口中听到有人叫自己冀哥儿，就算是五姨姨，也只叫他殿下，因为五姨姨说，君臣有别，冀哥儿她叫不得。

可是敬敏公主能叫，她叫了他冀哥儿，叫的这般顺畅，好像他们很亲近一般。

十一皇子忽的笑起来。

敬敏公主问他，“冀哥儿你笑什么？”

十一皇子自己上了秋千，就坐在敬敏公主身边，“因为敬敏姐姐是除了母妃以外，第一个唤我冀哥儿的人。”

敬敏公主也跟着笑起来，“你也是第一个叫我敬敏姐姐的人！”

“为什么呀？敬敏姐姐不是住在宫里吗？宫里不是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

“有很多，可母后不让我和他们玩儿，钟萃宫里只有我一个。”

“我住在大相国寺，那里没有别的孩子。都是常喜和知琴姑姑陪我玩儿，偶尔还有五姨姨，可是五姨姨已经好久不去看我了……”十一皇子嘟囔着嘴，有些委屈起来。

敬敏公主安慰他，“说不定是她在忙，等她不忙了，一定会去看你的！”

小孩子家的话语总是这般天真可爱，常福站在后方，眼睛看着敬敏公主，冷硬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十一皇子顺着敬敏公主的话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我五姨姨对我最好了，她最疼我，每次来看我，都给我带好多好玩儿的！敬敏姐姐你能去大相国寺玩儿吗？我和母妃住在雅竹轩，那后边有好大一个院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放风筝~”

“真的吗？”敬敏仿佛一瞬间来了兴致，可是当看到不远处的宫墙，她又只能把这兴致转化成了口中哀怨的叹气声，“我不能出宫的。母后说，宫外太危险了。”

十一皇子十分理解的点点头，“我母妃也说，雅竹轩外面太危险了，她也不让我去外面玩儿。”

两个差了八岁的小孩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你真可怜，”

“你也可怜。”

“咱们都一样可怜。”

常福站在后边，心底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该说这边两个孩子看的透彻，还是该说着两个孩子单纯的没边了。

十一皇子和敬敏公主倒是相处的十分愉快，到了贤德妃要带着十一皇子出宫的时候，敬敏公主还依依不舍，问他们下次什么时候进宫来。

“等我五姨姨回来了，我再带她一起来找你玩儿！”十一皇子对敬敏公主说道。

敬敏公主一双眼睛里都是期待，然后重重的点头，“我等着你们呢！”

“你这孩子，”皇后看着蹦蹦跳跳舍不得让十一和贤德妃离开的敬敏公主，心头酸涩，可还是让人把敬敏公主带了过来，“别耽误了贤德妃娘娘和你十一弟出宫去。”

一会子宫门该落锁了。

敬敏公主虽然还是不舍，但也知道不能耽误了别人，因此乖乖地呆在皇后娘娘身边，眼看着贤德妃和十一皇子的肩舆远去。

直到再看不见任何影子，她才从皇后身边离开，往前走了两步，到前头的半月台上去，一直望着朱红色的宫墙。

“敬敏，你今日可开心？”皇后也没拦她，倒是也跟着走过去，轻声问道。

敬敏公主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开心！冀哥儿是我的十一弟，我很开心。”

皇后越发心酸，她忍住了眼底的泪意，轻轻拉过敬敏公主的手，看见女儿白皙手臂上显而易见的青筋，她便越是心痛。“嗯，敬敏以后，要记着，你们是姐弟，你们是一体的。往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彼此帮助才是。”

这话，一开始见面的时候皇后就已经说过一次了，敬敏记得清楚，所以这时候便只是笑，“敬敏知道呢！母后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冀哥儿的。”

看着敬敏公主不谙世事的笑脸，皇后别开了眼睛，“好，你知道就好。”

敬敏公主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她能够感觉到皇后情绪的转变，她便不再提十一皇子，转而抱着皇后的手臂撒娇，“母后，我今日采的那些花儿，一篮子要用来做香料，一篮子送去让人做成点心，剩下的放在我的屋里，母后觉得可行？”

皇后被她带着往自己的宫殿走，一边顺应地点头，一边道，“敬敏高兴就好。”

“啊对了对了！还要留一些来制香！”敬敏公主蹦蹦跳跳的，仿佛身上的力气永远也用不完。

她难得有如此活泼的日子，皇后不忍心打断，便由着敬敏公主折腾到半夜，然后在她酣睡的时候，一个人垂下泪来。

“敬敏，”皇后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的敬敏公主，心底锥心一般地疼痛，“母后惟愿你好好的。”

楚家的仇，她要报，可敬敏不用。

她的敬敏这辈子已经活的够苦了。

常福躬身进来，“娘娘，”

皇后抹了一把脸，泪意被冷漠的情绪覆盖，她起身，“出来说话。”

常福跟在她身后出了敬敏公主的寝殿。

“娘娘东西都送到雅竹轩了。”

贤德妃走的时候，皇后吩咐人送了许多东西到大相国寺去，都是给十一皇子的。

皇后点点头，“有贤德妃和十一在，敬敏以后，也能好好的。”

李烟那个孩子，她只见过几次，听说她最疼十一，那么只要有十一护着，想来，敬敏的安危就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