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老安君会让自己去金陵。

二夫人去金陵，那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恋姐儿生了孩子，身边没个人照顾可不行的。但是自己，她却没想到自己能被允许到金陵去。

当初，老安君和明坤都说，她们现在不能离开京城，要是他们离开了京城，就是把把柄递到了皇帝手上，那样对烟姐儿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

文氏是当娘的人，她只有李烟一个孩子，自然是万事都先考虑李烟的。

既然大家都说，她不能离开京城，她不能见烟姐儿，那她也只能把满心的担忧和思念都压在心底，只要李烟好好的，对于文氏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她压根不敢想去金陵的事情。

所以当听见老安君这句话的时候，文氏脑子里的一根线几乎断开。

以至于她端着碗，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夫人反应倒是快，忙道，“三弟妹，这是发什么愣呢？老祖宗和你说话呢！”

文氏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眼中的期待逐渐浮现，嗫嚅了一下嘴唇，才轻声道，“娘说的……”

老安君已经放了碗筷，慈祥的面容上浮出几分笑意，“烟姐儿的及笄了，总不能一个长辈都不在身边。你过去，也替我好好看看她。”

老安君说的轻松，面上的表情也似乎带着些欢快。可是文氏却从那双朦胧的眸子中看见了些许的眷恋。

烟姐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城来。自己尚且能够去一趟金陵，可是娘呢？估计是，很难再见到烟姐儿了。这几年娘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宫里头又那样逼着……

文氏想着想着，自己先红了眼眶。

老安君反倒是安慰起她来，“哭什么，将来这天下，还是小辈们的天下。我年纪大了，长途跋涉受不住，你和老二媳妇一起过去，看看恋姐儿和烟姐儿，便是写封信来报个平安，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二夫人和文氏齐齐起身，恭敬地给老安君行了礼，妯娌两人心底各有所感。

同一时间，大相国寺，雅竹轩。

贤德妃听了李家那边来的消息，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

十一皇子从先生那儿回来，便瞧见贤德妃正指使着知画收拾东西。

他迈步上前，“母妃，这是在做什么？”

贤德妃转过身来，眉眼间的笑意遮挡不住，“让人收拾些你小时候穿的衣裳给金陵那边，你三姨姨送过去。”

十一皇子略有些不大懂，“为何不送新衣裳？”

哪里有送旧衣裳的道理。

知画一边忙碌一边笑道，“殿下不懂这个。小孩子皮肤嫩，就得要旧衣裳，棱角针线都磨得平整了，才不至于叫孩子伤了皮肤呢。”

十一皇子张了张嘴，下一秒笑意便从唇边浮现，“母妃是说，三姨姨生了小宝宝了是吗？！”

看他高兴的几乎要飞起来，贤德妃心底又是欣慰又是难受，招手让他上前来，又给他理了理衣襟，“是呢，太师府那边来了消息，明日二夫人和三夫人将往金陵去一趟，我也收拾些东西，让他们给你三姨姨和小表弟带过去。”

十一皇子一双眼睛亮如黑夜里的宝石，闪烁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辉，他跳动着欢呼起来，“我又有一个表弟了！”

他开始缠着贤德妃问这个小表弟什么时候能来找他玩儿，又让小太监把他心爱的九连环装上，要一并送到金陵，给这位尚未谋面的小表弟。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贤德妃满眼爱意看着儿子欢快的跑来跑去，心中的担忧却逐渐升了起来。

她掩藏的很好，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靠着床头迎枕，望着窗外的月光呆呆出神。

知画就睡在榻下，听见她的动静，也跟着起身，“娘娘。”

喊得很轻，因为隔壁就是十一皇子的屋子。

贤德妃答应了一声，视线却依旧盯着窗外。

知画顺着她的目光往外头看，除了那一簇簇的，茂盛的竹林，再看不见别的。

她也没说话，暗自爬起身来，拿了一侧的衣裳给贤德妃披在肩上。

贤德妃不搭理，一个人出神了好半天，才幽幽叹了口气。

知画便立在一边，垂着脑袋。

“知画，”贤德妃喊她一声，“你瞧，这月光多好。”

知画抬头看了一眼，应声道，“是呢。”

贤德妃点头，“我还是姑娘家的时候，最喜欢干什么，你还记得吗？”

知画想了想，带着几分笑意道，“娘娘做姑娘的时候，最喜欢制香，然后在屋顶上燃一盘，自己再带一壶玉酿，一坐就是一晚上。”

不过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寻常人说起李家大姐儿来，只说她才情过人，如何的完美。却没人知道李恩是个会半夜爬上房头去喝酒的人。

贤德妃也笑起来，这和她往年在宫中展现出来的，那种虚假的笑意全然不同。她的唇角只是微微向上提起，可是整个人的面容却温润无比，好像是初开的梨花，半点不染风霜。

知画看得眼眶发涩，轻声又喊了一句，“娘娘，”

多少年没看见娘娘这般好心情了。

她上次看月亮，还是出嫁之前。

那时候已经定了要进宫了。

而她等的人，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来接她。

知画记得那天，她陪着还是姑娘的贤德妃坐在屋顶上，月亮又大又圆，贤德妃就着月亮，喝了整整一壶梨花白。

她的脸色泛起陀红，转头看着知画，明眸善睐。

“我要进宫了，”李恩对知画说。

知画流着泪，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恩又看着天上的月亮，伸出一只手去，好像要抓住什么一样，“进宫以后，就不能看月亮了。”

她笑起来，却有眼泪从脸颊上滑下。

知画心疼地抱住她，“姐儿！”

李恩抹去了泪水，“我等了他三天，整整三天。其实只要他说他要我，我便可以不顾一切跟他离开的。我可以假死，可以借发丧的名义出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