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不怎么好，太后整日整日的昏昏沉沉，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李治和李二老爷留在宫里当值的时间更多了，连李燃都被点了御前带刀侍卫的虚名，皇帝让他每隔一日就进宫一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李家牵制在手里。

李灿和李秋直接被调离了京城。

瞬间李家就只剩下些女子孩童。

李烟每天都到老安君的正堂来，陪着她念佛经。

武安侯府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从半年前起，皇帝就逐渐在架空武安侯府的权利，虽然没像是上辈子一样直接把武安侯府打入泥沼里，但是也让武安侯府大伤了元气。

文氏到底还是担心着娘家，身子也不太好。

李烟上晌从正堂回来，便到清辉院陪着她用膳。

“烟姐儿。”文氏咽下一口燕窝粥，抬起因为忧虑而显得有些浮肿的面容，“我与你父亲商量过。想让你去金陵陪陪你三姐姐。她如今肚子里怀着孩子，没个娘家人在身边，不好。”

李烟握着白瓷勺的手瞬间顿住，她对上文氏含笑的视线，一下就忍不住眼泪，“娘亲，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李家分明是嗅到了京城里这股不平静的意味，想提前把她送走！

文氏放了碗筷，起身把李烟揽在怀里拍了拍，“怎么快及笄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小时候也不爱哭，长大了倒是天天流眼泪。”

李烟被她说的发笑，“我哪有天天流眼泪了！”

她搂紧了文氏的腰，把脑袋死死地抵在文氏的腹部，娘亲身上熟悉的味道让李烟躁动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娘亲，我不去。”

她不能离开京城。

文氏却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李烟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

李烟的想法到底没能说服文氏和李家这一大家子。

晚间时候，李治亲自来了一趟宝月楼。

“长安王府那边来了帖子，你明日和你娘去一趟，后日再去看看你外祖母他们……”李治轻声给女儿交代着。

李烟早已经不哭了，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李治说话。

李治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再说不下去，端茶起来抿了一口，也觉得这茶水今日格外苦涩。

“爹爹，是不是太后不好了？”李烟看着他。

李治垂下眼眸，看着手上的茶盏，“嗯。大约还能撑半年左右。”

半年左右，李烟都出嫁了。

但是他们不敢继续把李烟留在京城。皇帝近日来对李家和几户权贵的防备已经提到了最高点。李烟要是继续留下来，说不定会成为皇帝的一个筹码。

李烟苦涩一笑，“我明白了。”

她不愿离开，但是如果李烟很清楚现在的局势问题，她要是执意留下来，恐怕会成为皇帝用来对付晏昇和李家最大的依仗。

虽然重生以来她改变了很多事情，但是唯独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弱女子这件事。皇帝要动她，简直太容易了些。

只要皇帝拿捏了她，那么武安侯府，李家，晏昇……甚至是秦王世子！这些人，统统都得有所顾虑。

她身上牵扯到了太多的人。

现在已经容不得李烟由着自己心意做决定了。

李治这个想法，肯定已经和老安君等人商量好了。

听得她这么说，李治松了口气，放了手上的茶，认真道，“烟姐儿，你自小聪明懂事。去了金陵，也要小心行事。我尽快安排你在月底前出京。这几日，你多陪陪你娘和祖母他们。”

李烟含泪点头，她舍不得家人。

李治伸手想抱抱她，但是一想女儿都要及笄了，于是也只能把手放在李烟肩上拍了拍，“别担心。京城这边，我们几个老的会看着办的。”

李家已经打算把小辈们先送走了。

但是不能一下子全都离开。

李烟是首先得离开的。

她这几日没闲着，从武安侯府到长安王府到大相国寺的跑了个遍，被几位老人家拉着说了许多话，又得了很多赏赐，但是却都有些心里惶惶。

李治果然说到做到，月底之前，一辆不起眼的青布流苏马车停在了太师府的侧门处，李烟只带了水墨和白兔，抱画和临春得等过两天再跟着李烟的那些嫁妆偷摸过去。

文氏含泪送她上了车架，老安君和二夫人没出来，否则也太打眼了些。

李烟朝着文氏挥挥手，“娘，放心吧。”

文氏用帕子捂着嘴，眼泪从两颊滑落下来，但是却连连点头。

李烟不忍心再看，别过头去让白兔放了帘子。

马车缓缓动起来。

若水扶着文氏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马车消失不见，才轻声劝道，“夫人，姐儿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若水，我们对不起烟姐儿，”文氏闭了闭眼睛，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她的及笄礼，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能陪在身边……”

能送李烟出去，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如今京城里盘查的锦衣卫又多了一批，宫中太后身子不好的事情仿佛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权贵人家人心惶惶，皇帝不吭声，但是接二连三的拉了些权贵子弟下马，这已经表明了态度。

前几日李治的一个门生，在刑部任职员外郎的，被判了流放。

若书红着眼睛安慰着文氏，“姐儿懂事，又聪明，她肯答应离开，就肯定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

“那是她懂事。可是为娘的，哪里舍得让孩子吃一点苦，”文氏已经转身往府中走了，但是嘴上还没停下。

“她自小被我捧在手心上长大，哪怕是一点小苦头，我都不忍心让她吃的。如今，却要送她一个人到金陵去……”文氏揪住了衣裳，眼泪刷刷的往下淌。

若水忙给她擦着眼泪，“夫人快别哭了，金陵有三姐儿在，又有晏小王爷在，不会叫烟姐儿吃苦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文氏始终放不下女儿，回去偷偷哭了一下午，到底是不敢继续了。

不然叫人查出什么不好来，反倒是要连累了李家。

李烟这边才上了官道，李家就接到了太后的口谕，让李家几个小辈的女眷进宫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