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昇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回京城。

而文策呢，注定不能跟兄弟走天涯了。

武安侯府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

文策，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他们都知道皇帝对长安王府不公，可是除了上书请愿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以太师李治为首的十余名朝廷命官已经联名上书替长安王府请愿了，就连武安侯这些武将，也都是能出头就出头了，帮着长安王府在皇上跟前求情。

这夺了兵权，又削了爵位，再把开国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收回……无异于是断了长安王府所有的后路！

这太绝了些。

太无情了些！

但是，就这样的请愿，也没有叫皇帝有半分的动摇。

他依旧没改变自己的意思，该收回的收回，一点犹豫都没有。

大概皇帝认为，自己答应了老王妃的请求，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叫武安侯等武将世家，心底都有些发憷。

皇帝对待功勋长安王府尚且如此，那么以后，他们要是战败了呢？

各家的家主都有些别样的心思，只是眼下也不会表露出来。

文策替晏昇不值得。

皇帝把晏昇安排到金陵军，摆明了就是不叫晏昇能有机会晋升了。

文策是担心晏昇，从知道晏昇要离京的一刻起，文策也跟着吃不下睡不着的。

“放心，我都知道。”晏昇拍了拍文策的肩膀。

追风从后头上来，轻声道，“主子，该走了。”

再不走，他们不能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道驿站了。

晏昇颔首，对文策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文策泪眼巴巴地朝着已经翻身上马的晏昇挥了挥手，眼看着人离开了十里长亭，这才转身回城。

追风骑马跟在晏昇左侧，视线一下又一下地从晏昇身上划过去。

晏昇勒紧了缰绳，“有事就说。”

“主子，我是说，你要不先喝口水？”

晏昇瞥了他一眼，“方才是谁催我上路的？”

“是飞翩和铜爵啊！”追风卖队友卖得贼快。

要去金陵这件事，是老王妃提出来的。长安王府对此也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真的把晏昇一个人送过去的。

晏昇自小，身边这些护卫就跟着他了。

其中有八个，乃晏昇的亲信。

这次飞翩和铜爵几个先去了金陵查探，追风则跟着晏昇一道过去。

晏昇冷冷地瞥了一眼追风，这人立刻坐得一本正经。

后头传来了熟悉的口哨声，晏昇视线一动，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他看见后头一辆青布顶的马车正朝着自己这里驶来。

追风立刻拍马走的远远儿的，不叫晏昇能碰到自己。

但是还是躲不开晏昇刀子一般的视线，追风默默缩了缩肩膀。

李烟从马车上跳下来，提了小裙子朝着晏昇跑过去。

“晏昇！”李烟冲到晏昇的马前，抬起小脸看着他。

晏昇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你来做什么？”

他说着，视线已经看向了后头的水墨。

李烟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晏昇的视线。

“我来送你。”

简单的四个字，从这小丫头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晏昇自嘲一笑，“我晏小王爷，在京中逍遥了十四年，到头，只有你和文策来送我一程。”

别人，都怕在这时候和长安王府牵扯上关系。

他在书院那么多同窗，其中不乏些吃酒的伙伴，可是最后来送他的，只有文策。

而李烟呢。晏昇压根没想过，她会来送自己。

李烟伸手过去，抓住晏昇的衣袖，“金陵湿冷，要到冬天了，你得多注意些。”

上辈子，晏昇得过一场大病，就在今年冬天。

“这是我从陈医正那里求来的药，里头金疮药，治风寒的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些，你拿着，”李烟从水墨手里接过那个木头匣子，塞进了晏昇手中。

晏昇注视着跟前的小丫头。从认识她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她好像长高了些，小脸圆嘟嘟的，说话的时候，长睫总是眨啊眨，活泼又灵动。

“拿着啊，”李烟见他不动，便干脆再往里塞了塞，“你去了，没个七八年是回不来的。但是你放心，老王妃和王妃，一定都会好好的。”

晏昇噗地笑出来，脸上的阴霾消散，“你这丫头，怎么一副大人做派？”

“我本来也是大人，”李烟瞪了晏昇一眼，她不想让离别只是伤感。

晏昇揉了揉李烟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他越发笑起来。

那如玉的人儿笑起来的时候，叫人觉得整个天色都明亮了。

追风看得呆愣，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见主子笑了。

他们没能说多会话，因为时间实在是不等人的。

李烟也催促着晏昇早早上路，“只一样，若是有事儿，尽管找我帮忙。”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定要保持联系。

晏昇哈哈一笑，“这话，该是我对你说的。你有事，只管叫吴娘子递消息给我。水墨是你的人，总不能天天往外跑。”

他都替她考虑好了。

李烟压下心底的悲伤，咧嘴朝着晏昇笑，“我肯定会过得好好的，你也要过得好好的。”

不管他们身在何方，都要过得好好的。

李烟不想这辈子，再重蹈覆辙了。

已经发生了一出悲剧，那就让剩下的悲剧，都抹杀掉吧。

晏昇嗯了一声，又揉了揉李烟的脑袋，“回去吧。”

李烟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

现在时候不早了，她要是再不回去，李思和李恋该着急了。

而且，晏昇确实该上路了。

李烟推着晏昇上了马，然后站在远处，朝他挥手，一直目送到再也瞧不见晏昇背影的时候，她才默默放下手来。

“姐儿，咱们该回去了。”水墨上前，怀里还抱着团团。

“嗯，”李烟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去。

在马车调转头离开的时候，她还掀开车帘子往那看了一眼。

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希望晏昇能一切皆好吧。

李烟放下了帘子，没有发现，长亭之外，一人站在阴暗处，露出的眼睛里透着几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