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晏昇手中接过石墨，在这天灯的一处角落里写了几个字。

“平安如意，”晏昇照着念出来，随后看向李烟，“怎么想起来写这个？”

李烟把石墨还给他，“人活一世，平安最紧要，如意是次要。别的什么都不求。但求家人亲眷，平平安安。”

她看着面前的天灯，里头还没点上烛火，有些不知事的萤火虫在里头飞来飞去，李烟想伸手去碰一碰，可是这些小东西飞的太快了，叫李烟一点都抓不住。

晏昇盯着她看，忽的觉得这丫头今夜好像格外伤感？

“你可才五岁，怎么说的话跟五十岁一样，”晏昇敲了敲李烟的脑门。

李烟瞪他一眼。“快些放了吧。”

“脾气依旧这么大，”晏昇嘴上嘟囔着，可手上却乖乖地用火折子给天灯上了烛火。

这天灯小，晏昇才点了不久，一松手，它便晃晃悠悠地向着天空飞去。

李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宿也格外明朗。

晚间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小小的天灯，那东西越飘越远，直至飞出了李烟能看到的范围，她才低下头来。

这一瞬间，李烟竟然发现自己眼中有些泪水。

晏昇好似也不怎么高兴，他没逗李烟，只自己就地坐下来。

“今天是我祖父的忌日，”他隔了许久，才说了这话。

李烟愣了愣，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郎。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晏昇没戴玉冠。

他满头青丝皆用布栓在脑后，平添几分潇洒风流。

老长安王吗？

李烟记得，这位老王爷是死在了战场上的。

这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李烟上辈子没刻意打听过，因此倒是不清楚老长安王去世的缘由如何。

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坐在晏昇身侧，一言不发。

晏昇把手撑在身后，整个人随意地坐在那里，他身上的孤独之感异常明显。

李烟静静看着他，就连她怀里的团团，也好像知道现在是什么要紧时刻一样，跟着李烟一道安静的看着晏昇。

晏昇回过神来，一转头，便发现身边两个“团团”默默看着自己。

他忽的笑出声来，“看我做什么？”

李烟抿了抿唇，她重生以来，再见之前的事情，总能有所把握。可是唯独晏昇，她上辈子就拿不准，这辈子更拿不准了。

而且，晏昇很奇怪。

所有人都拿李烟当小孩子看待，就算是贤德妃，也只是认为李烟是个聪明些的孩子罢了。

唯独晏昇，他并没有把李烟当成是小孩子。

这点，李烟自己能感觉出来。

“你难过吗？”李烟没回答他的话，却反问了这句。

随后又在晏昇要开口之前，自言自语地道，“肯定是难过的。但是，人不能往后看，往后看，会发现很可怕，身后的东西，令人恐惧。你要往前看，用过往的经历，来完成未来之事。”

晏昇收了手，杵着下巴看着李烟，“你不像小孩子。”

李烟难得没和晏昇玩笑，她带了正经的情绪，对晏昇道，“我本也不是小孩子。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

说完，李烟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晏昇看。

她心底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晏昇会相信自己吗？

不相信的话，又怎么样呢？

晏昇也带了几分正经神色，“那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

“其实，我已经八十了！”

他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方才的不愉快好像都在这时候消失殆尽了。

李烟气的半死，这人分明就是在逗自己玩儿呢！

一次次的，李烟都觉得自己蠢了，每次都被逗，她偏生每次都相信晏昇！

“我再不和你玩儿了！”李烟气鼓鼓说完这句话，便抱着团团转过身去，一副不搭理晏昇的样子。

晏昇笑够了，伸手来拉李烟，“好了好了，我的不是。我不笑话了，也不逗你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李烟就没见过他这么爱逗弄人的！

晏昇忍着笑，“谁叫你好玩儿了？”

“你才好玩儿！”李烟唰一下站起来，“我与你说的，你全都当笑话听了不是？”

她站在那里，月光洒在她脸上，晏昇注意到这丫头眼睛里盎然的泪意，他瞬间便敛了笑，信誓旦旦道，“没有，你给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也不会当笑话来听。我最是能分清楚好坏。”

要不总有人说，老天是不公平的呢。

晏昇这样坏的性子，老天却给了他一张天仙般的面容，每次李烟告诉自己得生气了，可是只要晏昇一软和下来，李烟便没法子生气。

她总是心太软！

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

李烟忽的垂头丧气起来，认命一般在晏昇身边坐下，“罢了，我懒得再管。”

“别呀，”晏昇看她这样，便赶紧道，“你信中与我说的，我哪样不是好好的照做了？你要人，我不也给你了吗？这次叫你出来玩儿，也是为了带你吃吃书院里的烤鱼啊。可没有什么威胁你的意思。”

李烟一瞬间来了感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晏昇，“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都照做了！”晏昇跟哄孩子一样哄着李烟。

不过，在他眼底，李烟就是小孩子，再怎么和常人不一样，那也是小孩子的。

得亏李烟不能听见晏昇心底的这番话，不然估计真的要被气得吐血。

原来自己说这么多，晏昇依旧是当成童言无忌了！

李烟现在可不能窥探晏昇心底想什么呢。

她只眨着眼睛，问晏昇，“南方战役的事情呢？你有没有提醒王爷，要注意。”

晏昇点头。“放心吧，这事儿你不说，我也会提醒的。何况，就算我不写信去，父王和哥哥们也都会注意的。”

行军打仗的事情，晏昇自认为长安王府不输任何人。

他这份高傲李烟能理解，可是看着晏昇对南方战役如此有把握的模样，李烟心底便有些难受。

她知道最后的结果，但是却无法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