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话说了半截儿，甚至还没发现允公公已经离开过一趟，刚说到断句，允公公在身后小声唤了他一声。

“嗯？”谈兴正酣，皇帝没将允公公的声音放在心上，看也没看他一眼，转头喝了口水就要继续跟苏楚陌说话。

允公公有些着急，又唤了一声，在皇帝耳边将事情说了。

生硬地将刚说出口的两个字咽下去，皇帝回头看向允公公，想听他说方才只是说笑，“长孙大人不是去醒酒了么，你瞎说什么？”

苏楚陌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听见了允公公的话，眉头一挑，侧身看向李昭烟，眼里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李昭烟不明所以，却大致猜出是出了事情，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稍后就知道了。”苏楚陌却不直说，只是目光往长孙夫人那边晃了一晃，似乎带着几分同情。

见他卖关子，李昭烟嗔了一眼便没做理会，这人惯会如此，她要是追着问了，只怕才要没完没了，左右早晚都能知道，自不必急于一时。

只见皇帝面上有些尴尬，竟也去看长孙夫人，这可落实了允公公所说的事情跟长孙大人有关，否则好端端的，皇上跟允公公说着话，看她做什么？

长孙夫人似有所觉，侧头看向皇帝，不期然见四目相对，又恭敬垂首，“皇上是有什么吩咐么？”

这话很难说出口似的，皇帝唇齿几番开合，最红也有些脸红了，低声道：“是有些事情，恐怕要烦请夫人随朕走一趟了。”

初时有些意外，只是长孙夫人很快反应了过来，颔首应下，款款起身。

这番姿态却叫皇帝更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长孙夫人知道长孙大人的所作所为之后还能不能保持这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见几人起身，李昭烟问询的目光看了一眼苏楚陌，得了应允之后跟着起身，“皇上，我也一起过去吧，遇事方便些。”

分明在往常应该不知道李昭烟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刻皇帝却心领神会，开口应允。

没惊动其他人——虽然他们这一起身，引来的目光肯定不在少数，只是皇上不说，也没人敢跟上来。

考虑到参加宴会的人比较多，担心一个院子不够，礼部专门吩咐了收拾了两件院子，此时长孙大人所在的院内，其他客人都被请去了另一个院子，纵使心中好奇，也没人敢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上万岁——”

“不讲究这些虚礼，此时屋内是何情形？”皇帝抬手制止宫女行礼的动作，直接问道。

宫女也不过双十年华，遇上这样的事情，羞怯是情理之中，双颊微红道：“里头还……还未结束，皇上看是否差人到门口叫一声？”

李昭烟来的路上诸多猜测，此时听了宫女的话才有了实据，惊讶地看着苏楚陌问道：“里面是长孙大人？”

“自然，否则将长孙夫人叫来做什么？”苏楚陌见怪不怪，这样的事情在众多的荒唐事里已经算不得什么，若是硬要说，也就只是那宫女的年纪实在小了些，只怕长孙大人少不了要被说闲话。

不过苏楚陌还没打算自己将详情说给李昭烟，虽说他在允公公给皇帝交代时就已经原原本本听了一遍。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一时也没拿定主意，回身去看似乎什么也没想到的长孙夫人，想着这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还是问一下好些，“长孙夫人，想必你也知道叫你一道过来是为什么，这事你看？”

长孙夫人面色微变，像是狠咬了一下牙根，强笑道：“怎好劳皇上与燕王燕王妃久候，差人叫一声吧。”

皇帝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又看了一眼苏楚陌，见他点头，这才吩咐了允公公去敲门。

……

“诶，你们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吗，怎么忽然就说出了事，也不说是什么事情，这着急忙慌，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了呢。”满头雾水地随着人群往外走，喝醉了的倪玉新扒拉在顾青山后背上含含糊糊地问。

有道是祸从口出，顾青山知道个大概，却不至于在这儿说什么，哄着倪玉新上了自家马车，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要顾虑的。

只是因着有外人在场，顾莹一上马车就将自己的面纱又戴好，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总不能叫别人说她父亲家教不严。

长孙大人此时已经醒了酒，外袍凌乱地在身上披着，满脸懊悔，“夫人，这事……”

“老爷不必同我说这些，收拾收拾回府罢，皇上已经让人都散了，不会有人看见什么的。”长孙夫人单独对着长孙大人时便有一种莫名的生疏，今日比往日要明显得多。

只是长孙大人到底喝多了，又被皇上和苏楚陌看见了这丑事，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注意不到这些，只当长孙夫人宽容大度，不与他计较。

“今日事是我疏忽大意，不知怎么就被这小丫头钻了空子，只是皇上方才说要安抚好这丫头，依夫人看……”衣带系了一半，长孙大人忽然想起皇上临出门前说那丫头就在隔壁房安置着，面上不免讪讪。

长孙夫人本就看着屋外，闻言轻描淡写道：“那便先接到长孙府住着，具体如何且再商议。”

至于苏楚陌与李昭烟，皇帝都已经先一步回了皇宫，他们自然也没有久留的必要，回到院子里客套几句就带着孩子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李昭烟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云懿，自己也不住打着哈欠，却还是硬睁着眼，犹自不放心地嘀咕道：“王爷，安排下去的人都没什么疏漏吧，可得把每一个客栈的官员都看好了，人家住在自己府上的咱们管不着，这个可是跟皇上说好的。”

“你安心睡会儿吧，这些事情哪里还要你操心？”苏楚陌看着李昭烟这对什么事情都上心的样子就头疼，伸手将她和孩子都往怀里一按，不让她再说话。

李昭烟本来也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被苏楚陌这么一说，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生出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京城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说着是为了长孙大人的颜面，让大家都不得妄议此事，可私底下还是有层出不穷的猜测，甚至越来越不堪入耳。

长孙大人更是因着这事情闭门不出，倒是没工夫在皇帝广开言路的进程上有什么阻拦。

李昭烟惦记着事情，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正说要出门呢，却被看出她意思的翠月拦着，“主子，咱们今儿便不出去了吧，有什么事情将人叫到府里来就是了。”

“怎么？”这明摆着是有什么事情了，李昭烟下意识想到的还是长孙大人的事情，满不在意地说：“长孙大人的事情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不出门吧？”

翠月却第一时间否认了自己的态度和前一日的事情有关，只是任李昭烟怎么问也不肯说出事情，一来二去，李昭烟难免觉得烦躁。

“是我太惯着你还是怎么，如今拦着我做事便连个借口也不找了？”平常李昭烟总是不愿意将自己看得高人一等，可事实如此，在眼下的情形里本来就存着主仆之分，她对翠月如何是一回事，翠月再没了分寸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奴婢不敢，主子，外面……实在是外面有个烦人的人，奴婢只是不想主子看见她罢了，燕王府门口也不是这些人都久留之地，奴婢只想着过些时候这人就走了，到时候主子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李昭烟一沉下脸，翠月马上就慌张起来，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她自己担惊受怕的，李昭烟却险些被气笑，恨不能戳一戳翠月的脑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已经瓷实了，“这是燕王府门口，我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出门不成？去换衣裳，我这会子就要出门，也看看将你吓得不敢出门的是谁！”

听出李昭烟这话里有些赌气的成分，翠月不敢再拦，又怕自己说了只会什么让李昭烟更生气，紧抿着唇跟了进去。

门口却原来手个白衣素衫的女人，只是并非丧期的孝衣，做工还算精致，只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就显得平平无奇了，若在小地方，估摸着喜欢这样式的人还不少，就是颜色不讨喜罢了。

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女人倏然抬头去看，好险没将李昭烟吓着，“这位便是燕王妃了吧？果真是倾国倾城的样貌，今日得见，只一眼便觉得燕王妃仙人之姿——”

“这位是？”李昭烟想也知道后面全是阿谀奉承之言，自然没必要再听，抬手将其打断。

女人可没料到李昭烟会对她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还有些怔愣，很快就找回了声音，弱弱地道：“我叫宋桥，是打殷城来的，在那边生活不下去了，正好也想看看京城的繁华，就收拾了细软过来。”

李昭烟在听到这个地名时才多看了女人一眼，“这么远，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来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