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瑶这个问题，倒不是把李春来难住了，却是让李春来对人生、对世界，有了更深的思考。

山上营地那些女人，为什么不下来？

原因自是有很多。

后世那般发达的文明，女性碰到了这种问题，都不一定能迈过去，况乎是此时？

更不消说，人性本来就是极端复杂的东西，正如尼采的名言：“这世上最不可直视的，一个是太阳，另一个便是人心！”

在这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影响下，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就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这些女人中，大部分都是汉人女性。

而这些汉人女性之所以被鞑子留下来，基本都是出身比较好些的家庭的，如果家庭条件不好，那肯定也难以养出这等身肉娇贵、惹男人喜欢的女人。

她们下山来能干吗？

在这个男权至尊的时代，自力更生简直就是笑话，唯一的选择，便是勾栏场子啊。

又有什么分别呢？

但这种黑暗面的东西，李春来肯定不会告诉俞瑶。

想了想，拉着她的玉手笑道：“姐，你能对一件事情感兴趣，也是好事。正好，咱们此时能留下了，这次没救走她们，咱们明晚乃至是今晚再看看便是了。”

说着，李春来笑着看着她的美眸道：“姐，你可以多跟她们接触一下，了解一下她们在想什么，咱们再去找解决的办法。现在嘛，你得好好休息，先把精神养足了。要不，你在这陪我睡？”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俞瑶本来满是期待的心情，陡然被李春来带偏了，不过这些女人俨然给她带来了斗志。

又丢给李春来一个白眼道：“三儿，你也先别想了，好好休息。醒了我给你做饭。”

看着俞瑶扭着勾人的小腰快步出帐去，李春来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好半天才释然开来。

却又摇头苦笑。

这他娘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咋还有心思想这事儿呢。

不过，俞瑶显然也是李春来很强劲的一个动力。

想着能把这小辣椒压在身下的时候，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李春来便会充满斗志！

但在此之前，李春来还是得先面对现实。

目前的状况下，李春来看似是已经趟平了路，毕竟，刘綎这边已经点了头，李春来他也有着足够的理由，可以避开正面战场了。

只是很多东西，很多惯例、潜规则，并不能用言语来表述！

就比如。

此时最核心的一个问题，哪怕李春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真的拿下了这牛尾巴寨，到时又该如何报功呢？

倘若到时刘綎部都覆灭了，李春来就算有功，就报个毛线的功？不被人追着临阵脱逃，那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可问题的核心难点也在这——

饶是李春来此时已经做好了很充裕的准备，但是，真到了正面战场，直面老奴的八旗主力，他难道还有什么反抗的机会吗？

恐怕整个基本盘都得崩盘！

就算能侥幸活着回沂源，怕是也得带着满队的棺材、草席啊！

但思前想后，李春来还是不觉得、他前面跟刘綎争取来的这个机会有错误！

如果再来一遍，他一样还是会这么选！

原因主要有几条！

其一，这能帮助李春来麾下的弟兄们真正适应战场节奏，累积一下对阵鞑子的经验，也建立一些真正的自信心。

其二，刘綎部中，着实有些复杂了……

这也是明军此时的通病！

上面的大佬们，是既希望军中不要有山头，却又希望军队保持战斗力，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两口子都要磨合好一阵、才能勉强过日子，况乎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将兵之间？

如果李春来再跟着刘綎部主力混下去，恐怕该学到的东西不一定能学到，心态却要先被搞的爆炸了！

其三，也是最关键、最核心的一条！

李春来留下来搞牛尾巴寨，是真正能选择、并能去解决问题的方式！

否则，铁憨憨般跟着主力走，这被桎梏那又被桎梏，除了送人头，为鞑子增加战功，还能做什么呢？

“艹他娘的，老子也不管了！哪怕这次连出身也混不出来，老子也不在乎了！只要能保全麾下的核心体系，老子就当来这辽东学经验了！”

“老子李三儿还就不信了，这世上，书能有白读的，饭能有白吃的！”

……

李春来一觉睡到了傍晚，这才是起身来。

此时，刘綎部主力已经开拔的差不多了，但还是留下了不少‘尾巴’。

这倒不是刘綎怠慢。

而是山中形势确实是复杂。

再加之各部都非是刘綎的嫡系，其中许多东西，都需要协调，自然要多花费不少时间。

事实上，刘綎他们这一代人，才是大明真正的将门代表，基本上是‘没有嫡系的。’

换言之。

他们这代人基本上都是转战南北，打过西南的少数民族，干过西北的北虏、叛军，同样也抗倭援朝、干过入侵高丽的倭国人，一生都在征战之中。

远不像是辽东土霸王李成梁那样，麾下八千家丁，干儿子干孙子上千号的。

这一来，他们的确是天子和朝廷眼里的忠臣良将，可他们究竟不是圣人，真到打仗，要卖命、关乎到无数人切身利益的时候——

谁，谁又会彪呼呼、死心塌地的真正听从号令呢？

鬼知道你是不是看不上老子、要把老子当炮灰、借刀杀人呢？

也无怪乎后来的中堂大人感慨：“不用人为亲，难道要用人为疏？”

手底下没有一帮如臂使指的老弟兄，摇旗呐喊着助威，你能干成点什么事儿？

看到残留的余部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怎么也要托到明日，李春来心态也放平了，便召集毛文龙、满桂、洪斌、张黄、包括俞瑶等人开小军议。

正所谓‘有备无患’！

越着急的时候，显然越不能着急！

正好这帮余部也算给李春来刹刹车、减减速了，一直这么猛的冲，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三儿，若是想拿这牛尾巴寨下手，我的意见，咱们恐怕得辛苦点，先把这些鞑子哨卡拔了。这猛一看似是很难，但真算起来，其实怕也没多难。这周边上下，恐怕也就十几个哨卡，而且，跟昨晚俺们搞的那哨卡这般大的，肯定没几个……”

大帐内，毛文龙充满斗志、兴奋的侃侃而谈。

李春来、满桂、洪斌、俞瑶等人都是频频点头。

对在辽地混了这么多年，又读书识字，可以说军旅生涯便是从辽东的开启的毛文龙而言，他的基本素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的思路跟李春来也是一致的。

就像是当年太祖爷朱元璋搞盐贩子张士诚，先‘剪其羽翼’！

纵然牛尾巴寨的鞑子，肯定不会跟当年的张士诚那么胆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老朱吞噬，不敢出兵，然后只留下‘平江’这个光杆司令。

可明军此时的威势摆在这里，李春来等人此时也算是‘狐假虎威’！

鞑子大几率会派出救援！

但是！

派出主力来的几率还是不大的，他们肯定要先保牛尾巴寨这种老巢！

这就给了李春来和毛文龙这种都充满灵性的选手，更多更大的操作空间！

“大人，营外有位张游击要见您，还带着五六十号家丁……”

正当李春来等人议论的热火朝天之时，外面忽然有弟兄急急过来禀报。

“谁？”

“张游击？那个张游击？是今早那货吗？”

“这，这狗东西这时候来干嘛？难道他还没走吗？”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啊……”

帐内登时一片议论纷纷。

毛文龙也看向李春来的眼睛道：“三儿，怕，八.九不离十，来者不善啊。无怪乎圣人云，为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哇！这厮，居然这么记仇！”

满桂倒是没说话，但看向李春来的目光却是充满坚定，俨然，不管李春来做什么选择，他都会站在李春来这边！

李春来眉头也紧紧皱起来。

你说，想做点事儿到底有多难吧？

跟在主力中，他不爽，要给你上眼药，背后捅刀子。

可老子他娘的都退出主力了，准备干点正事，为国家为民族为天下，这狗东西却还是不肯放过……

“慌个毛线？！”

李春来这时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老子李三儿就在这呢，天还没塌呢！”

“……”

众人都有点不敢面对李春来的威势，迅速安静了下来。

李春来这才慢条斯理的起身来，大步走向帐门：“走，去看看再说！”

……

李春来的营地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隶属刘綎中军那个姓张的游击！

看着李春来也带着十几二十号人快步过来，这张游击跟左右心腹相视一眼，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冷冽的冷笑。

左右的几个心腹也都是会心的笑起来。

你说，你要是大将门子弟，横点也就横点吧，毕竟背后是真的有依仗，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的。

可！

你一个山嘎啦里蹦出来的小瘪三，却是这么不识抬举，还他娘的蹬着鼻子上脸了？

谁惯你呢？！

今天，不把这事情整明白，真当他们这帮人都白混了？

李春来一行人看到外面正是张游击等人，各人面色都已经有点不好看了。

俞瑶的芳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两只粉拳紧紧握起。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本以为，李春来这么精明，肯定能比她义父强，能避过这些事儿，却不曾想，竟然还是被这群恶狗给盯上了……

很快。

李春来已经来到了营门口，当即‘哗啦’一撩袍子，单膝跪地对这张游击行礼，恭敬迎接。

大明军中虽是这臭毛病那臭毛病的，但诸多传统规矩还是森严的。

倘若李春来此时没被挑出刺儿来还好说，一旦被这姓张的挑出刺儿来——

那，事情可就真不好搞了！

这厮若给李春来扣个‘不敬上官’的大帽子，再加之他本土地头蛇的影响力。

李春来的前途不说废了，怕也要被废一半。

毛文龙、满桂也都要扑街！

可等李春来行完了礼，都快过去半分钟了，张游击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抱着膀子，优哉游哉的看着风景。

而他左右众心腹，俨然也都是一个模样，都在抱着膀子，优哉游哉，看小猫小狗一般，高高在上的审视着李春来。

随之，画面像是形成了定格。

李春来一帮人，都是规规整整的跪在地上，可张游击一帮人，却是一个个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恍如没事人一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