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抢政绩的来了
很快,周楠和郭书办被贾学正请到州公馆里。!
那头,延庆知州卢知州早已经带着副手同知和判官等在那里。
见了周楠,卢知州亲热地牵着他的手笑道:“本官也听说行人要来鄙州,正盼着呢,想不到周大人来得如此之快,我等已经备下酒宴,快快入席吧!”
双方见礼,互通的姓名和来历。
按照明朝官场的规矩,官员参加饮宴,需要论座次,也好安排你坐什么地方。这个座次也有讲究,除了较大家的品级高低,是否是实职外,还要报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如你是嘉靖二年春闱榜有名,碰到正德十六的进士,得喊人家一声前辈。
论了先后,还要论名次。你是一甲还是三甲,是同进士还是赐进士。是否点了翰林,是否是庶吉士……规矩非常多。
卢知州是个官场老人,正德十年三甲第三十二名;至于延庆同知,则是嘉靖五年三甲第四十一名;州判弱了点,是个举人。
听三为官员报名号,周楠不疑有他,正要开口。旁边的郭书办抢先一步道:“知州大约不知道,我家老爷乃是唐应德门生。”说着话,又偷偷扯了一下周楠的衣角。
周楠猛地醒悟过来,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确实有点拿不出来来。笑了笑,道:“好叫卢知州和各位大人知道,大司农待下官如子侄,却嫌弃我学识浅薄,一直不肯收入门。在下的授业恩师却是王元美王凤洲先生。”
听他怎么一说,三位延庆州的官员神色同时一振。唐顺之和王世贞的大名天下何人不知,一个是心学掌门,一个是坛领袖。眼前这个周行人年轻得不象话,有这两个老师在,将来的前程必定小不了,倒是可以和他结个善缘。
顿时,众人更是亲热,请周楠于左首位置坐下。
今日出席宴会的除了州衙的官吏,另外还有十来个本地缙绅,堂请了十几个歌女助兴。
一时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山珍海味流水一般奉。
吃着精美饮食,耳边听着从五品、正六品官员的恭维话儿,周楠心得意。暗想:人说京官员清贵,京城那地方别的不多,是官儿多,一个正八品的官员是芥子般的人物。想不到下到地方来,却是如此风光。
也是,我是行人司的行人,将来可是要做御史、给事,甚至是六部主事、郎的,前途无量。别看眼前这几个官员品级甚高,可前程也这样了。再说,他们若是得罪了我。将来我做了言官,随意寻个由头,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难怪如此恭维。
只可惜我周楠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在行人司里混得不如狗。若卢知州他们知道我的底细,却不知道做何感想?
酒过三巡,大家亲热了半天,说话也随意起来。
周楠和他说起这次祭孔仪式的事情,卢知州有心结交,笑道:“周行人不用担心,此番祭祀大成至圣先师,所需费用和人手皆出州衙里出。本官代天子牧民,教化地方本是应尽之职。”
周楠大喜欢,谢了一声,又想起先前州学书生们闹着要书的事情,心有些担忧,担心那群书呆子们一闹腾起来,这仪式无法举行。
又问:“卢知州,州学生员们书陈情,说天子派太监做矿监收税,祸害百姓,此事可真?”
听他说完,卢尚书扑哧一声,笑道:“周行人不用担心,天子派矿监,去的是福建、贵州、山东这种出产金银铜锡的地方,咱们延庆,山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周楠不解:“那生员们还什么书,真是,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卢知州:“州学生们大多课业不成,制举无望,常年在学堂里读书,心难免会有怨怼。不必理睬,他们闹不起来的。”
周楠恍然大悟,确实,官学的生员们大多是考不举人和进士的,也是每个月混点廪米过日子。可他们书读多了,难免有些以天下为自己任的情怀。指点江山,激扬字,刷一刷存在感。
书陈情这事儿,说穿了是挥洒青春热血的行为艺术。身为天之骄子,读书相公。你不几次书,议论一下国家大政,都不好和人打招呼。
他们要书陈情,可以啊,衙门也接,转给相关部门是。关键是这个过程,至于结果嘛,反正,不管是头还是下面的州学生员都不会在意。
想通这一点,周楠也放心了。这一席酒吃得畅快,不觉醉了。
见时辰差不多,卢知州忙命侍者将周楠送回州学学堂安歇。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感觉怪。周楠身份朝廷命官,完全可以去住驿馆,为什么又回到州学了?
原来,明朝的驿站出了名字的脏乱差,被子一年不洗黑得起腻,里面长满小动物也是常事。没办法,国企是这样。被子洗不洗,环境是否整洁,驿丞的俸禄又不会多一或者少一。
如果是过路的官员,将也将了。
卢知州有意和周楠结交,自然不会委屈了这位未来的言官。
州学这里常年又二十多个学生吃住,地方虽破,但还算清雅。回来之后,有一个胖大妇人引二人进了一座僻静的小院。又手脚麻利地给周、郭二人收拾好房间,换了新的铺盖。
那妇人虽胖,但眉目还算端正,是高,身量已与周楠平。郭书办也算是个身体健壮之人,可站在她身边,却显得有些孱弱。
州学全是男子,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妇人,周楠略微诧异。一问,才知道这女人是贾学正的侄女。家里受了灾,自家男人又得了病丧失劳动力,在学堂里帮厨,学生们都叫她贾大嫂。
郭书办见周楠对房间很满意的样子,将一串钱赏给贾大嫂,调笑道:“大嫂子,这学堂里有二十多个龙精虎猛的喂不饱的青年后生,你不害怕吗?”
贾大嫂见了钱,眉开眼笑。斜视郭书办一眼,唾道:“你这人是个没正经的,开起嫂子玩笑来。那些学生,弱鸡似的,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地里的活儿也干不得。若不是读书相公,在俺们乡下也没有女子肯嫁过去,那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周楠一路车舟劳顿,倒头便睡,直到夕阳西下才醒过来。穿好衣裳起床,抬头看去,远处的积雪的群山已经被晚霞映成红色。赞了一声:好一个日照金山。
这样美景在雾霾连天的后世却是看不到的。
在这个时候,却见郭书办一瘸一拐走进院子。
周楠问他一下午时间去哪里了。
郭书办笑道:“周行人你喝醉了自床睡觉,我一个人也没趣,去寻州衙的吏员们说话。”
周楠心起疑,调侃道:“郭书办你当本大人眼瞎吗,去找人说话,至于弄得成瘸子?分明是钻到哪个女人床去了,还不从实招来?你我初来乍到,休要生事。”
按照明朝官场的纪律,官员不得狎妓。或者说,你找几个妓女喝喝花酒,听听曲儿可以,但过夜不行。
下面还好,地方官一手遮天,算被人知道,谁敢废话。可这里是京畿,官多。如果被言官们知道,有心整你,来一个公事公办,须有麻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郭书办以为自己的丑事已经被周楠知道,顿时面色大变,忙忙嘘一声,见左右无人。才道:“行人小声些,休要让那贾大嫂子的丈夫听到。”
周楠骇得眼睛都快掉到地来:“贾大嫂子,你也能下得去口……佩服,佩服……”这郭书办和贾嫂子才不过见一面,这么快滚床单,好厉害。
郭书见周大人如此激动,心得意。却装出一脸苦楚的样子,说:“在下听人说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最懂得心疼人侍侯人了,尤其是胖的那种。在下有心尝试,可那个婆娘,简直是头恶虎,我已完事,她还不尽兴,却痴缠撩拨,先后四次,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
“什么知道心疼人,有这么心疼的,那是要吃人啊!”
说到这里,郭书办一脸浑身大汉的表情,满面不堪回首。
周楠一阵无语,继而羡慕嫉妒恨:本老爷都憋得水满则溢了,你这厮却瞒着我去快活。不知道礼数,着实可恶!
气恼了半天,才板着脸喝道:“说你胖,还喘了。郭书办,此番来延庆主祭何等要紧,你却去勾引良家妇女,该当何罪?若是苦主找门来,搅了公务,本大人决不容情,必将你交给州衙秉公执法。”
“是是是,大老爷说得是,卑职也是一是糊涂,断不会有下次了。”
“你还想着下次?”
郭书办:“不敢,不敢。其实,这贾大嫂子是个水性杨花的,以前和别的学生也不清不楚过。这事,她家男人也是知道的,却装着看不到。咳……其实看到过几次,却都忍了。”
我草,这事有趣。周楠顿时来了精神,以组织的名义,义正词严命郭书办交代问题。
原来,贾大嫂子的丈夫从小得了病,身子一直不好,在那事也不是太成。通常是刚一交锋,几个呼吸间败下阵来。因此,三十六七岁年纪了还没有孩子。找了郎凭脉,说是阳气不足,子嗣艰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身子一天天不行,又丧失劳动力。没有孩子,将来若是老了,没子女供养,晚景可想而知。
他急啊,所以和浑家商量,这学堂里这么多相公,要不借点种子。
贾大嫂刚开始自然不肯,架不住丈夫的的纠缠,试了几次。可惜学堂里相公们读书读坏了身子,不是太满意。今日见老郭身子还算可以,将来孩子长大,定是地里的一把好手。至于秃顶这个遗传基因,倒不要紧。
听郭书办交代完毕,周楠赞道:“郭老肉身布施,有大胸怀大慈悲心。不过,此事此打住,若再又下一次,本官立即赶你回京。”
郭书办苦笑道:“哪里还敢有下一次,光今儿这个下午,老夫起码得将养个三五日才缓得过气来。”
距离孔子诞辰还有六日,老郭已经被彻底榨干,贼去楼空,倒不怕他搞出事故,周楠也安心了。
接下来两日,周楠进入了工作状态。他先是去州衙领了经费,然后和贾学政一道学习礼仪,安排工匠制作当日所需仪杖。下帖子给本地缙绅、士子请他们届时出席,忙得脚不沾地。
果然如卢知州所说的那样,学堂的生员们联名书,刷了存在感之后偃旗息鼓,正常课。
贾大嫂手脚快,干活麻利,将屋子收拾得整洁。这一点,周楠非常满意。是她做菜的手艺实在太差,简直是猪食,和小兰不分雌雄,一时瑜亮。好在食材新鲜,都是山里的山珍,吃几日倒是无妨。
她的丈夫叫宋三,周楠也见过几面。此人生得瘦小,走一步喘三喘,整日披着一张羊皮袄缩在屋烤火,见了人都是一脸温和的笑容。
看他面相,应该是得了哮喘或者肺痨之类的慢性病。
周楠对这个绿毛龟甚是鄙夷,自然懒得同他说话。
贾大嫂这几日皮肤越发白皙,胖得水淋淋越发滋润,倒是郭书办的气色有点不好。周楠怀疑这妇人食髓知味不肯放过,这两个奸夫**后来又在一起过几次。
他们这么发展下去要坏事,只希望这差事快点弄完,也好回京城。
“郭老,世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这一日,周楠正要不着痕迹地敲打郭书办,一个衙役进来说:“周老爷,卢知州有紧急事情请你去衙门说话。”
周楠便住了口,随那个衙役去了州衙,到了后衙,却见卢知州和贾学正一脸郑重地做在那里说些什么。
见到他,卢知州道:“行人,大后天祭祀大成至圣先师的典礼恐怕是无法举行了。这次劳烦周大人白跑一趟,只能抱歉。本官已经备下车马给大人送行,不知道行人准备何时启程?”
旁边,卢知州的师爷连连拱手致歉,又道我家大老爷为行人准备了程仪,聊表心意。
程仪是路费,古代级、亲友要远门旅行,作为下级或亲友,送给他一笔钱在旅途花销。
一个从五品的知州给正八品的官送路费,已经是非常客气的了。
钱周楠固然想要,可马是岁考,政绩要紧。
看卢知州的模样有些急噪,周楠心怪
见他满面疑惑,贾学正解释说:“州学学生们联名书交到了顺天府学政衙门,恰好被礼部一个叫邹应龙的给事知道,接了这份陈情书,要过来查,明日一早到,说是要封了学堂。”
周楠心怪,问:“秀才们说说怪话,发泄发泄,这种事任何一个官每年都要发生好几起,这个冯给事来查,又能查出什么,他要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难不成还能给学生们安一个妄议国家大政的罪名,把他们统统都抓了?明朝不禁言路,以这个罪名抓人,那是和天下读书人作对。
邹应龙邹给事也是读书人出身,难道他不明白搞这么一出,士林人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的道理?
卢知州的师爷道:“已经是年末了,给事也需要接受考评。”
周楠恍然大悟:“可恶!”这厮原来也是来弄政绩准备过六年一次京查这一关的。
你这厮要弄政绩,去别的地方不可以吗,怎么和我凑一块儿来?
问题是,人家可是堂堂六科给事,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