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的葬礼？”

陈落上前两步，站到李蓬莱的正对面。

“所有人的葬礼。”

李蓬莱转身进入大院道：“自从黄岩围了罗浮城，李氏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了，每天战死的人都将在这里一起举办葬礼。”

“陈氏由于人多，在院子中另有新建的祠堂。”

李蓬莱的话让陈落心中一揪，陈氏有自己新建的祠堂，这可不是见什么好事。

“罗浮城中，还有多少余力？”

“余力？”李蓬莱转身看来陈落一眼，苦笑道：“你身后跟着的，就是罗浮城的余力了，如果你觉得，那也算的话。”

说着李蓬莱微微一愣，眼神盯在紧跟在陈落身后的李盼身上，略微停了停随后便又转过头去。

李蓬莱直接引着陈落从正门处往清雪馆的方向走去，还未到地方，便先遇到了秘雪堂的其他人。

“十一先生。”

一众黑衣人拜倒在地，其中唯一站着的，是一名身量不高，一脸童颜的姑娘。

“顾念姑娘。”

李蓬莱微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忙里忙外，将秘雪堂探查到的消息及时传递到我与大长老的手中，又将我们的决定传达到前方作战的守城军，若是没有她，恐怕罗浮城已经破城好几次了，雪寒大长老也很欣赏她。”

“顾念……”

陈落身后的李盼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顾念的胳膊。

可顾念依旧在那里站着不动，眼神定定的看着陈落，不说话，也不肯让开道路，不哭，也不笑。

看着那娇小的人，陈落莫名响起从前自己第一次见到顾念时的情形，与现在过的时间也并不是很久。

那时的顾念还是一个有些小姐脾气，想舍身复仇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害怕的可爱姑娘，会跟自己哭闹，会对自己发怒，也会在终于脱离了危险和与自己重逢的时候冲上前来用力抱住自己，肆意的把泪水抹到自己的衣服上。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念不再做这些事，而她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什么，让她如今的眼里，满是痛苦的幽怨和坚定的仇恨！

【顾念，三阶锻者。】

即便不用系统的提醒，陈落也能轻易看穿顾念如今的修为，曾经给她的虚无戒指还挂在她的脖子上，那枚传送玉牌也还在她的腰间，只不过她的修为不够，却是无法启动。

与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同，顾念只是一个普通人，自从上次陈落嘱咐她修行之后，才刚刚达到三阶锻者的修为，这一场战争对她来说，有太过激烈的震撼。

轻轻叹了口气，陈落主动走上前去，单手抚上顾念的头，然后轻轻把胸膛靠在了她的额头上。

顾念没有像以前一样伸手抱住他，只是全身崩的僵硬的站在原地，任由陈落按着自己的头。

“我回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日子会好过，仇也会好报。”

陈落感受着顾念娇小身体在自己胸口轻轻颤抖，有水渍沾湿自己的衣服，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李盼蹲下身子，将顾念抱在怀里，两人一起跟着陈落往清雪馆走去。

“她是有事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清雪馆门口，李蓬莱轻声对陈落解释顾念的异样。

陈落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迈进了这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清雪馆中。

也许是因为清雪馆本就颜色素雅，也许是李氏大宅中的素缟已经够多了，清雪馆这里并没有如李氏的其他地方一般装满白纱。

“你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我了？”

刚一进门，陈落便看到了清雪馆主堂之下，馆主初墨夫人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便将眼神看向自己身后的李盼。

“大长老在里面等你。”

与陈落交代了一句，初墨夫人示意他进去，随后又将李盼拦在门口，看了看李盼牵着的顾念道：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本想认了顾念做女儿，结果顾念不肯，我想她一定是羞于与你这个只会离家出走不孝女做姐妹吧！”

“母亲……”

李盼和初墨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陈落由李蓬莱和陈芊芊与陈琉璃两名长老陪着，身边只带着莎兰迪尔一起前往了清雪馆内院，终于，见到了陈雪寒。

“见过家主。”

“大长老。”

陈雪寒躺在床榻之上，满脸灰败之色，眼看便是重伤不治的状态。

陈落立刻便从系统之中兑换出一颗丹药，递到了陈雪寒的口中，片刻之后，陈雪寒的状态便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起来。

这里的人都对陈落的药师手段心知肚明，见到陈落为陈雪寒治疗，也都松了一口气，但莎兰迪尔确实第一次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你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莎兰迪尔还略显生涩的口音引起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都以为莎兰迪尔是陈落的一名助手或者帮手之类的人，所以都并未在意，可当陈落将莎兰迪尔带来见陈雪寒的时候，人们便意识到，这个精致的让若人偶一样的女子并不简单。

“超凡者以下，没有我治不好的伤。”

陈落将莎兰迪尔介绍给屋子里的几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名五阶超凡者！

“那个什么流沙的伤势可比你要重多了，就算我今天不杀他，他也没几日的活头了。”

莎兰迪尔对陈雪寒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这是对同级别修士实力的认可。

‘看来当时赵伽罗说的雪寒大长老不是流沙王对手的话，并不可信。’

陈落默默想了想，随后终于向屋内之人问起了罗浮城中的现状，与陈氏目前境况。

“罗浮城中的十大家族，已经名存实亡了，城中产业尽毁，家族中的修士长老也都死的干净，不剩几个了。”

“包括我李氏……”

李蓬莱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打算用一种更简单的方式对陈落说明。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如今罗浮城的所有实力了，没看到的，就都在灵牌上了。”

陈落的身体微微一震。

“这么说，李氏的大长老也……”

“哎……”李蓬莱轻叹一声，“父亲他在前几日的出城战中，与一名黄岩的巅峰聚魂师一同去了。”

“……是吗。”

沉默了片刻，陈落最终只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其中却有无限感慨。

李氏大长老李凉，陈落的亲外公，利用权谋促成了陈落的父母一段毫无感情的悲哀婚姻，但却也是陈落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推手，也是造成陈落从未见过父母一面的第一元凶。

如今他死了，陈落却是也不知自己是该觉得伤心，还是该痛快。

“陈氏呢？陈氏如何？”

陈落的声音略显嘶哑，从到达罗浮城头开始，陈落便已经开始了对陈氏的当前状况的了解。

陈氏长老会，四十名超凡者长老，如今却只剩下了包括大长老陈雪寒在内的十三人！

核心长老会一共六人，如今却只剩下了陈芊芊与陈琉璃两人，甚至一直与陈落关系最为亲近自称陈落姑奶奶的陈盈盈，还有那行事干练老辣的陈十藏，也都死在这场惨烈的守城战中。

六百多名聚魂师，如今只剩一百八十人，若不是陈落回来的及时，那一百余人恐怕也会重伤不治而死！

这些都是陈落知道的，但陈落明白，自己定然还有不知道的，聚魂师，超凡者都死伤这么严重，那以下的族人呢？陈氏可远不止这些高手！更多的，是境界都不到聚魂师的修士们，是陈氏的普通成员！他们人呢！？

陈落从城东一路走来，却是一个想自己行礼称家主的练气师或者锻者都没有！

“陈氏……”

见陈落终于问起此事，李蓬莱不再说话，而大长老陈雪寒，却也是几次开口，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

“大长老，那孩子还是什么都没吃，已经三日了，她……”

说话之人看到陈落微微一愣，口中的话也就此断掉。

“雨宁小姐。”陈落皱眉沉声道：“你说谁三日没吃饭了？”

进来之人正是一袭青衣的田雨宁，她眉间清冷言行稳重，虽然与孪生妹妹田雨晴生的一般无二，却也很好分辨。

“我……”

田雨宁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陈雪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唉……”

此时陈雪寒忽然一声长叹道：“事已至此，雨宁，你就直接带家主过去吧，我随后也会向家主主动请罪！”

请罪！

这个字眼从陈雪寒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另陈落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带我去！”

陈落的口吻不容置疑，而田雨宁也绝非拖沓之人，得到了命令，便立即执行。

终于，陈落看到了那新建在清雪馆内院的陈氏祠堂。

那是一间堂屋改造而成，整个清雪馆中，只有这里挂满素缟。

而在那层层叠叠的素缟之下，偌大的堂屋之中，青香缭绕，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一身孝袍，跪在祠堂的正中。

不必接近，就只需单看那孤单的背影，便足以另每一个看到的人心碎。

她瘦的厉害，同等型号的孝袍套在她的身上，却如同是披了一张毯子。

“小梓！”

陈落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那祠堂中孤单的守灵人，却正是小梓！

而听到了陈落的声音，小梓的背影也是狠狠的一颤，随后更是抑制不住的开始不断颤抖起来。

她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高高举起双手，对着那祠堂正中，深深拜了下去。

而她这一拜，也正让陈落看清了那祠堂中的牌位！

当中为首第一个，便是集水陈氏，陈狂澜！

爷爷！

陈落猛然瞪大了眼睛仔细分辨过去，却发现那排位层层叠叠，竟足有数百之多！

而其中陈落认识的，集水陈氏之中除了小梓与自己，竟是其余所有人都在那供桌之上！

飞快上前，陈落站在小梓的身后，眼睛盯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身为一名二阶超凡者，陈落竟是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而此时，小梓终于缓缓拜完了那三个大礼，而后发现了陈落的异样正要起身扶他，却自己一头栽倒了下去！

“小梓！”

无数的陈氏灵牌之下，集水陈氏除了陈落之外的唯一生者，与陈落生死无悔的小梓也就这么当成陈落的面，倒了下去。

而陈落也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悲呼一声，栽倒在小梓身旁的地面上，双手缓缓伸出，将小梓轻轻抱入怀中。

那已经气若游丝的姑娘，却依然倔强的瞪着涣散的眼睛在寻找陈落。

哪怕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是那样瘦，廋到陈落甚至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具裹着麻布的骷髅！枯黄的发丝早已不似曾经那一头如瀑青丝！

“少爷……”

细微如蚊响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中发出，嘶哑且绝望。

陈落赶忙握住小梓的手，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却听到小梓嘶哑的嗓音。

“少爷，我们……我们的家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