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韬光养晦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真实,当日秦烈之言无一虚言,李邪灵真是命丧他之手,而她眼前,那个使出这天外飞仙般一剑的,也真的是他本人。
踏足山巅,林妙可缓缓的收回了目光,那不真实的恍惚感,也很快消退。印象中,那个修行平庸却性情坚毅,心地善良又有些挥霍无方,稍显惫懒的少年,一瞬之间,就与眼前这个足可令天龙帝国,所有天才骄子羞愧的人影,重合在了一处,再无分别。
林妙可不禁自嘲一笑,胸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是欣喜?是欣慰?是感慨?是兴奋?是羞恼?是惭愧?他无法分辨,只觉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仿佛对秦烈从未认识过一般。
虎泽也正眯着眼,抬头望向上空。那目光同样迷幻,却是为那剑影所迷,满斥着惊喜,赞赏。眼眸之中,也头一次透出了认真之色,“好一个善攻者,当动于九天之上!这一剑,真正是无迹可寻!绝妙——”以他涅槃后期境界,竟不敢直撄其锋,身形瞬间暴退十丈,直到秦烈的剑势略衰,方才糅身向前,挥刀再斩!
刀剑交错,竟未撞击在一处,竟是险而又险的互相擦身而过。
而后连续数十击都是如此,接连不断,险险的交错。就仿佛是月夜之下,两个人各自舞刀舞剑,彼此全不相干。不过观那刀剑之势,却只是稍有偏差,就是身首两段之局。
秦烈的眼,却连眨都未眨一霎。虎泽更是兴奋无比,面泛着红晕,似乎是乐在其中,极其享受。
在周围众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感受。虎泽的刀,固然是大开大阖,简单利落,霸道无比。秦烈的剑,却似乎更显高明。剑光飘幻,同样每每是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令人无法捉摸。却半点没有那诡剑的诡谲气息,灵动到了极致,飘逸变幻,挥洒自如。
仿佛每一剑都蕴着剑道至理一般,剑韵、剑势、剑意无一不全。
正看得入神,忽而又只觉旁边不远,一股有些相似的‘势’,骤然勃发冲起。众人讶然侧目,只见那初雪,正满面欢喜之色的,看着秦烈的剑,眉飞色舞。身上的‘势’,也忽隐忽现,也同样是极其灵动,飘飘欲飞。
这些人也皆是聪明至极的人物,此刻只一转念,就知秦烈方才那句话的含义。
善攻者,当动于九天之上。方才那一剑的剑意,隐含着指点之意。
秦枫心中,不由一阵暗妒。还未突破通天,就能领略武道之‘势’,秦烈的未来,不知将走到何等样的程度?反正是比他要强——他不敢分心太久,只暗暗嘀咕了一句,就又向那激斗处注目。
那处罡风四溢,刀气四射,剑气纵横,早已将那篝火灭得是干干净净。
不过此刻天色却已渐明,一束束的阳光,透过云层,从东面照射下来,使那刃光愈发耀眼。
而就在那刀剑之势都各自膨胀攀增到了极处,愈来愈精彩之时,虎泽这时,却又恢复了一声遗憾的轻叹。
“你真劲已乱,这一式,我们分胜负如何?”
“好!”
秦烈胸腹间气血冲涌,无法说话,简单的答应了一声。然后那剑光,就骤然爆发,雷光闪烁,刃影千重,漫卷而去。这一次,却又是另一种风格,全不畏惧与虎泽的七尺虎霸刀碰撞。所有力量,都是全数集中再集中,提聚再提聚。然后在刀剑相击之时,骤然爆发。
到刀影剑光,一瞬之间,又更迅捷了数倍。几乎快到超出此地所有人的目力极限,难以辨认。
只是秦烈这一剑,却也有如是昙花,当绽放到最耀眼时,就又开始消退。
“叮!”
一声令人震耳欲聋的震鸣,秦烈的身影,蓦地倒飞而回。整个人似乎已气力全失,无力支撑。摇摇晃晃,只能以剑拄地,才没倒下,唇角旁一丝鲜血溢出。
只是那眼眸,却无半分痛楚,反而是充斥着,倾力一战之后的满足。
而那虎泽,则是横刀肃立。整个人仿佛是呆住了一般,看着自己的右手的大袖。
众人正不知其意,就见一片衣袂,正缓缓的脱落,滑落在地上。
霎时间,这两辆翻云车的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这一刻都沉默着,仿佛已失去了言语之能。
直过了数十息,那虎泽才蓦地再次大笑出声,疯狂无比,满溢着欣慰兴奋:“输了,输的好!今曰这一战,当真爽快,淋漓畅酣!原来我虎泽,还是小看了你。这就是你的剑么?绝世无双!十载之后,不对,只需五年,你的剑,必当绝世无双!”
话音未落,虎泽就是一刀扫出。这一刀是突兀到了极处,众人才刚来得及眨眼,那百丈长的浩烈刀气,就已至秦云的身侧。
几乎是擦着秦云的身子,扫向了他身后,将那正悄然后退的白展堂,以及那几位通天高手,一刀粉碎。
血肉纷洒,无数血点四下溅射。秦云的身上,顿时小半边身子。都被染红。整个人却一动不动,眼中完全失去了焦距,木木的看向远方,都不敢去擦一擦。
“倒是知机的快!只是在我面前,还想逃?让你们跟老子狂,你有本事,再狂给老子看看?”
虎瑞眼皮动了动,却再未出言劝阻。自三个月前起,他家老头子已经憋屈了很久,在天妖宗也隐忍了无数次。这时知晓无需再忍,一下子爆发开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他们铁虎一族,也需借这几人的人头,在秦烈面前,表明姿态。
要怨也只能怨这秦云运气不好,这时的虎泽,就如一个人形凶兽,连他也不敢招惹。
话说回来,这秦川秦云,也真是令人生恨,没什么真本事,充什么大头?
像秦烈,明明剑术高绝,世间无二,却知晓低调做人的道理。只是也未免太低调了些——正思忖到此处,虎瑞就见一道目光,冷冷扫望了过来,正是虎泽。不由心中咯噔一声,心情瞬间就沉到了谷底。他最知自己这老父的手段,暴力之极,稍后只怕是免不了一顿痛揍。
秦枫趴在地上,此刻也露出几分戏谑之色,他就知情形会是如此。
那秦云此刻,多半是在心中哀泣嚎哭。这些人里,又到底谁是蠢货?
只是心中,却升不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幸灾乐祸之意,方才参悟到的一些武道要义,此刻也无心去仔细回味。
待得那秦烈腾出空来,只怕自己也该死了吧?
林妙可,则是站在山巅,怔怔发呆,一双玉手紧紧攥着。
——胜了,他居然真能胜过虎泽半招。哪怕后者,已束缚绝大多数真力,以不到武宗的实力,与秦烈搏战,可那武道造诣,却做不得假——
清晨时分,灿烂的阳光,将这片荒地中最后一丝寒意,也全数驱除。
秦烈却是淡然自得的,在车顶席地而坐,对面就坐着虎泽。
而林妙可就在一旁,亲自为二人斟酒。古时的女子,讲究的是举案齐眉。而此刻的林妙可,无有半分平常时的锐气锋芒。神情平静肃穆,风姿绰约的跪坐着,动作温婉柔和,又大方得体。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之至,将女子的魅力完美展现。
旁边还坐着一位虎瑞,不过秦烈的目光,却自动将其忽视。
实际上是不敢去看。这位铁虎一族的族长,如今是鼻青脸肿,形象实在不怎么雅观。
方才虎泽如何教训儿子的情形,如今是历历在目。拿着那七尺长的虎霸刀,也不管场合,就是一顿痛揍。骂出来的话,也是至今都还没法忘去。
什么兔崽子,什么是不是真觉得老子老糊涂了,讨好秦云,你丢不丢人之类。怎么难听怎么来,就连秦烈听着也觉得刺耳,有些坐不住。
此时此刻,秦烈实在不忍刺激这家伙。倒是这虎瑞本人,似乎毫不在意,顶着一张青肿不堪的脸,神经大条的嘿嘿笑着。
虎泽有些嫌恶的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毫不在意,笑眯眯极其和蔼地望向秦烈,仿佛秦烈才是他亲孩儿。
“少主现在伤势如何了?”
秦烈略展了展筋骨,浑身上下,发出一段哔哔啵啵,宛如炒黄豆般的爆响。而后一笑道:“已经无有大碍,多谢虎叔手下留情!”
虎泽微微颔首,他心中有数,故此也并不多问。知晓秦烈,只是久战之后,体内气脉不谐。他方才也始终控制着力道,不会真伤到秦烈。别看方才吐了血,其实只是反击之力所震,并无什么真正的伤势。只需战后,稍稍调息一二就可。
再次盯着秦烈,上下打量了一番,虎泽那面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神情凝然,径自举起酒杯道:“这第一杯,敬君上在天之灵——”
秦烈一怔,有些哭笑不得。他那便宜父亲,还没有死呢!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秦烈面上却也同样转为凝肃,郑重其事的一举杯,将杯中之酒也洒在一旁。
虎泽微微一叹,又举起了第二杯酒,却并不饮下。而是目带探询的,看向秦烈:“老夫惭愧,如天妖宗内,我与左庭柱大将以渊,素来对天狐一氏不偏不倚,立场不定。没想到也会失了智,听信秦川等人的蛊惑。”
秦烈目光一眯,淡定闲雅的沉吟道:“我听一位前辈说起,以渊对我父最是忠心耿耿,也是唯一支持我秦烈,继承妖主之位的臣子。虎叔在此之前一直未曾倒向一方,可是为制衡天妖宗那三位?”
虎泽哈哈大笑,透着欣慰之意:“少主当真聪颖!真不愧是无涯老弟的崽儿,你们天狐后人,果然天生就是聪明无比。只是也未免聪明太过,我那无涯老弟,真瞒的我好苦。你明明是绝世之资,却偏不肯告知我们这些兄弟。搞得我也是蒙在鼓里,一直七上八下——”
虎瑞颇有同感的猛点着头,多少有些怨念。
秦烈也觉无奈,若不是神狱图改变了他的命运,此刻他那有机会坐在这里与他们饮酒,更没机会争夺那天妖宗妖主之位了,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解释。
接着又只见虎泽神情一动,若有所思道:“细细思来,还真有必要瞒着,天狐王族虽动摇不了我们天妖宗根基,可最近却也颇为棘手。一些心怀异念的家伙,以前为避天妖宗捕杀,逃离天妖宗。如今居然也厚着脸皮,再次回来。如是少主情形,若是早早被他们知晓,只怕不太妙。暗杀之类的龌龊手段,恐怕都做得出来。再还有少主的母族,君上确然是有苦衷——”
秦烈举着酒杯的手,不由微微一颤。睁大着眼,嘴也一时无法合拢。
原来他还真有要韬光养晦,韬匮藏珠的理由?
天狐王族?这可不同于秦氏,天狐王族吕氏,这在上古时代,可是鼎鼎大名。实力之强,不逊色于圣地宗门。
秦烈心中微一转念,就彻底息了今曰之后笑傲东荒,一统天下的念头。看来这做人,果然还是低调一些的为好。
第二杯饮下,虎泽随手将酒杯丢开,从身后仆人手中拿出了两个碗碟,置于二人之间。
林妙可神情微动,就又恢复平静,手托着酒瓶,郑重无比的将之斟满。
虎泽也不去管,目中精光熠熠道:“我以前忧虑你掌不住天妖宗,使我们数百万妖族,历经十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数省之地,一夕崩溃。如今既无此虑,自然没有为旁人效力道理。不知少主今后有何吩咐?今曰只需您一句话,我虎泽就陪少主,杀回天妖宗!把那秦川的头剁下来给少主当酒壶!”
秦烈唇角微挑,神情也再次恢复了从容:“虎叔,那妖主之位,不急于一时。这三五个月,我欲在外呆上一阵,寻个地方,精心修行。”
见虎泽眉头一皱,似欲说话。秦烈笑着摇手,示意稍安勿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