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释“审判官”的原理之前，首先，我们需要弄明白什么叫做“程式交易”。

郭钊德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随着财务工程技术的进步，特别是计算机系统的发展，人们发现，有能力建立并管理越来越多的金融衍生品了，因为大量的计算工作可以交给计算机系统去执行，这大大减轻了人的工作量，于是，金融衍生品被设计得越来越多、原来越复杂，这中间，必然会存在大量的套利机会。”

谭振华立刻插嘴道：“钊德，你这个因果关系弄错了，是因为操纵资本的人越来越贪婪，他们设计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所以才需要越来越大的算力，而计算机行业的发展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嗯，不对，是永远都不会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会不断提出更高的要求的，永远如此。”

郭钊德无奈地摊摊手道：“好吧埃里克，你说的对，不过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讲完？”

看到谭振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郭钊德才继续道：“在这种趋势下，从80年代初开始，便有越来越多的业务从人工工作往计算机上迁移，开始仅仅是做数据分析，以找出可能的获利点，慢慢的，随着计算机算力的提升，各种各样的数学模型被设计出来，从分析到预测再到交易策略组合，各种数学模型都有，再到后来，甚至连交易都全自动化的了，客户的计算机通过网络与交易所的计算机直接连接在一起，不但实时接收交易所传来的数据信息，还能根据这些信息套用现成的数学模型和事先制定好的交易策略转换成最终的买卖指令，这些指令再传回交易所的电脑上，变成实际的买卖动作，这，就是所谓的“程式交易”，在这个过程中，甚至不需要人的干预。”

“听起来好科幻，嗯，感觉人才是最多余的那一个。”谭振华打趣道。

“确实，人才是多余的那一个。”郭钊德也笑道：“程式交易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种交易不以交易者的自身看法、预测或者情绪入场，几乎完全杜绝了投资人可能因为盘势所产生的情绪化追涨杀跌的操作，这避免了人性化交易的缺点，也进而消除了交易中的主观随意性，大大减轻了交易者下单前的恐惧、持仓中的焦虑和平仓后的后悔，反正一句话，一切，都已经交给了数据，交给了计算机，而计算机是完全客观的，在它的世界里，一切都只会按照规定好的流程和对策来执行。”

“也就是说，如果在事先设计好的对策中，规定好了如果市场是状态A，就用对策A，如果市场是状态B，就用对策B，依此类推，市场状态和交易对策一一对应，对么？”

郭钊德点头道：“原理就是这样，不过现实中的数学模型要复杂得多，因为各种金融衍生品的存在和风险对冲的需求，一般来说，一个整套的操作策略会对应很多的执行动作，在我们行业中，称之为“一揽子方案”，比如我自己经常用的一种针对香江股市的策略模型，其中就包括了15只恒生指数成分股和股指期货，当我选择程式交易香江股票时，我就有可能调用这个模型，这个时候，电脑系统就会按照大盘的实时走势来判断采用哪一种对策，并一次性对这15只股票进行同时买卖操作，还会根据对策的不同，自行决定是否要对冲股指期货市场。”

“听起来是个非常省事的做法，钊德，不过我怀疑你搞这玩意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偷懒。”

郭钊德翻了翻白眼道：“我一个人盯全球股市呢，而且还不止股市，还有汇市、债市、期货市、盯完了一级市场还有二级市场，还有大宗交易市场，还有指数市场……你觉得我不想点办法偷懒能行么？”

谭振华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回头给你加薪——话说你也不靠薪水活着，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郭钊德吐完了嘈顺了气，于是继续道：“本来呢，我也觉得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全世界的大型金融机构都在这么做，但是，自从彭夏上次从米国回香江，给我讲了他目睹的黑客大战，而你又把凯文﹒米特尼克送到了香江，并让他召集了一帮人重点攻关计算机及网络安全技术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工具，竟然有这么大的漏洞！”

“哦？是什么样的漏洞呢？难道是我们的计算机或者网络系统存在问题？”

郭钊德摇摇头道：“都不是，你说的那些漏洞确实有，但如果我攻击那些的话，我就涉嫌犯罪了。”

“啊哈！那你得告诉我，你发现的这个并不涉嫌犯罪的漏洞攻击计划，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郭钊德的嘴角泛起了得意的笑容：“当然是因为，所有的程式交易都是死板的，这些数学模型和交易策略，其实大同小异，都是从我们这些操盘手的经验中积累推导出来的，并且至少有一半以上被设计为“套利型”结构，用高频交易来堆积获利，这也是最符合“程式交易”特点的一种策略和交易方式。”

“呃……请说人话。”

“人话就是，这些“程式交易”的运行逻辑几乎都是一样的，而这，就是问题和漏洞所在。”

“嗯……请再降低一点难度。”

郭钊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谭振华一眼道：“埃里克，你需要对基础金融操作手法补课了，否则，总有一天你要吃亏——我举个例子吧，假设，我们的程式交易规定，大盘出现了某种曲线的时候，需要抛售手中的某些或者全部股票，那么这个抛售的策略并不是凭空得出的，它一定是从我们这样的老操盘手的经验推导出来的，并且有着历史数据的积累来证明该方法的正确概率，对不对？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成功的操盘手都有着类似的判断力，历史数据证明得出概率大的正确方案，更是被无数的程式交易数据库所引用，埃里克，你明白了吗？”

谭振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我们想要引起一场抛售的狂潮，就只需要人为地画出这样一道大盘或者个股的曲线，自有那无数的“程式交易”计算机傻乎乎地复制粘贴，对么？”

“宾果！所以我叫我们的程序“审判官”，它审判的，就是那些在华尔街上班、拿着高薪，却完全将自己的工作托付给了计算机，自己跑去偷懒的所谓精英们，而我之所以会选了今天动手，就因为今天是周末，一周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我猜，有无数这样的精英们早已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与女友或情人即将开始的约会上，也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是股市一周交易中最清淡的时间，我们可以用最少的筹码来打爆多头！”

“喂钊德啊，我怎么感觉你这不是“审判官”，而是个令人生厌的考勤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