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台柴油机，单价500美元，总货值一共3万美元，如果按照合同约定以顶格也就是三倍赔偿的话，需要赔偿对方9万美元。

如果让谭振华看到这个数字，恐怕在他心里连冒个泡的机会都没有，这还不够他那架飞机随便一个起落花掉的油钱，但看在了聂铁钢的眼里，这就是晴空霹雳。

按照当前的人民币兑美元官方汇率大约1：4来算，这笔赔偿款的金额将高达36万元人民币，比整个汉柴今年第一季度所创造纯利润的两倍还多！

有同学就要问了，2000人的厂，一个季度纯利润才20来万啊，你在开玩笑吗？然而事实上就是如此，笔者为此专门查阅了一些历史资料，“洋厂长”格里希在任两年，这两年是汉柴历史上经营业绩比较好的两年，期间汉（武）柴创造的纯利润总额为142.51万元，平均到8个季度，每个季度其实只有17.8万元（史实数据），真的就只有这么点，而且这还算古田工业园内经营效益比较好的了，其他的那些差的，就更没法看了。

这么大一笔钱要真赔出去，肉痛是肯定的，但比肉痛更难受的，却是聂铁钢会因为此事而承担的责任。

国营企业向来有一堆婆婆们管着，平时里看着帮不上什么忙，还但凡是个事儿就会出来指手画脚一番，你还不能不拿他们当盘菜，因为有事你得求他给你盖章，不过要是遇到这种问题么，那他们肯定是不会站出来承担责任的，所有的责任必须得自己扛，最关键的是这个决策就是自己做出的，这口黑锅，想推都推不掉。

所以聂铁钢觉得，这件事一旦上报，自己这个厂长基本上算是干到头了。

这让他手脚冰凉。

然而，此时的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想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外商可不会跟你讲什么人情世故，帮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家既然铁了心要索赔，那是一定会索赔到底，上面迟早要知道，那，与其到时候盖子捂不住了再揭开，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先向上面汇报了，说不定还能落一个“自首”的宽大处理……

聂铁钢的汇报让市里面大吃一惊，为了确认问题确实是出在本方身上，市里立刻派出了一个调查组，甚至还从京城工信部借调了2位专家赶赴汉柴检查这批柴油机的质量，检查的结果非常让人失望，傣国方面提出的水箱漏水问题确实大面积存在，而更难堪的是，除了水箱漏水，检查组还发现了好几处其他的质量问题，按照国家标准，这批货，全都不合格！

这一下顿时就炸了锅了，要知道“洋厂长”威尔纳﹒格里希还在任的时候，汉柴可是被宣传为全国柴油机行业的质量标杆的，当时还在全行业搞过轰轰烈烈的“质量学汉柴”活动，部里、省里、同行业来参观学习的乌泱泱成群结队来过好几拨，这“洋厂长”离任才过去几天啊？怎么就能出这么大的质量事故了？

这不是公然打脸吗？

于是，调查组被立刻赋予了更大的职责，要求他们对汉柴的情况做进一步的摸底排查，一定要找出具体的原因！

直接原因很快就找到了，水箱漏水是因为为汉柴提供水箱的配套厂没有严把质量关，而汉柴厂在明知部件有问题的情况下，为了赶合同进度而放松了验收条件，使用了不合格的部件。

结论是难堪的，随之而来的反思与教训也是深刻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威尔纳﹒格里希离任之后，他所建立的那套过于刚性的管理体系也随之崩塌，继任者聂铁钢在厂里的人缘虽好，接任厂长后，赢得了全厂上下一致好评，但这种好评是建立在他不能严格坚持管理原则的基础上……

换句话说，技术员出身的聂铁钢聂厂长，其管理风格与他的名字严重不符。

结论有了，接下来自然是要讨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这钱该怎么赔，能不能和对方协商少赔一点，汉阳柴油机厂要不要换领导班子，又该怎么换，这些都是问题，直到这个时候，汉阳市府才想起来，家里还住着一位在国际上都非常有影响力的客人，而且这位客人还对汉柴特别关心。

那，能不能请这位客人帮个忙，利用他的影响力调解一下这个事情？毕竟要真赔钱的话，赔的可是美元，是绿票子，在视外汇收入为重要政绩的这个历史阶段，甭管哪个领导经手这件事，恐怕都得吃挂落。

谭振华扪心自问，这索赔的事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碰巧赶上了，只是这件事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正好好成为了他入主汉柴的契机而已。

他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这起质量事故不但是真实发生的，而且是汉柴之后一系列质量事故的起点，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汉柴接连发生了被洛阳拖拉机厂退货、因10台送检样机全部抽检不合格而被取消国优、部优产品称号、因质量原因导致生产出来的1千多台柴油机被客户拒收，产品最终烂在了外贸公司仓库里，并因此完全丢失了好不容易打开的东南亚市场等一系列事件，最终导致该厂于90年代初期开始全面亏损并于1998年完全彻底地破产清算。

也才会出现了前文说过的，威尔纳﹒格里希再度到访汉阳，想再看一眼汉柴厂而不得的遗憾。

当吴汉生再次找到了正在与谢广丰、潘卫国一边等待汉阳方面的消息，一边悠游于汉阳山水的谭振华，并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汉柴厂现在面临的情况之后，谭振华便知道，大局，基本已定。

帮忙当然是可以的，谭二少爷与傣国首富家交情莫逆，人家还上杆子地想把自家闺女塞给他来着，要不是因为薇薇安……咳咳咳咳，这种小事，随便动动嘴皮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想来那个什么造内河小船的厂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驳西那瓦家的面子，而且就算谭二不想为了这屁大点事去欠西那瓦家人情，私人掏点零花钱帮汉柴厂平了这笔烂账都没问题，可是吴秘书长啊，咱们已经在汉阳待了好几天了，天天在东湖上划船、在黄鹤楼上吹风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对不对？汉阳方面是不是就咱提出的条件和计划给个准确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