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厂长的欢送会当然办得热热闹闹的，厂里的员工们都对这位老厂长的离去依依不舍，谢广丰在现场也颇洒下了几滴英雄泪，不过他没料到的是，他那安心回家抱孙子的美梦连一个晚上都没做成，就被人给搅黄了。

能干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儿，还能让老谢厂长有火没处发的，当然只能是我们的谭二少爷。

话说在欢送会上被灌得晕头转向的谢广丰原本还以为谭二是好心，借了自己的宾馆房间给他醒酒，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谢广丰的酒醒了大半！

谭二是这么说的：“谢厂长，等把家里安顿好了，就跟我去汉阳吧？我打算在那儿搞个大动静，没您老人家撑腰，我这胆气不够壮。”

“呃，……大动静？啥样的大动静？”

“嗯，我打算圈一片厂，有柴油机厂，有水箱厂，有轴承厂，还有一些别的附属企业，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小十家的样子。”

谢广丰的酒一下就醒了，目瞪口呆地指着自己道：“振华，你这是要我去汉阳帮你管这些？”

谭振华抱歉地笑笑道：“是啊，老谢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你看，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有本事管好这么一大摊事儿就没几个，项青他肯定是走不脱的，想来想去，我也只有厚着脸皮来求您老人家出山，再拉我一把了。”

“等，等一下，我这才刚退休，享清福的日子一天都还没过上……”

当着谭振华的面，直接拒绝的话谢广丰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只能先找个别的理由搪塞。

“嗯，那个，老谢啊，要不这样，咱们也不说就去汉阳怎么着的，咱先去旅游散散心总可以的吧？黄鹤楼不想去看看？东湖上不想去划个船？”

……

也不知道谭二究竟是怎么忽悠的，反正最后，到他离开闻州的那天，飞机上多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一天清福都没享成的谢广丰，另一位则是潘家的大少爷潘二宝。

潘二宝在闻州跟着郑项青这么些年来，也长进了不少，渐渐地能够独当一面，军人出生的他不但自律，而且曾经历过生死考验，对一般小事也不会放在心上斤斤计较，更兼原本就为人忠厚，从来也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很是得一些工人兄弟们的人心，对他的离开，不少人也是舍不得的，特别是郑项青，为谭振华二话不说就挖走了他这么一个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得力助手还埋怨了谭振华半天。

不过潘二宝一直记得当初老妈刘梅的交代，所以当谭振华对他一开口他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完全是一幅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军人做派，倒搞得谭振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非常清楚，要人从一个自己已经非常熟悉、适应且取得了一定成就的环境里出来，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重新开始，那的确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搞定了这两个人，谭振华终于再次来到了汉阳。

当吴汉生再次在机场接到了这位难伺候的主的时候，心中颇为忐忑，不知道这位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两个月之后，这般大张旗鼓地再次登门，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而且一听到谭振华打的算盘之后，差点就惊掉了下巴。

“什么？谭总，你打算收购汉阳柴油机厂以及古田工业园内所有为其配套的企业？”

谭振华点了点头道：“是的吴秘书，我上次来的时候，仔细看过了，古田工业园内，相关的柴油机核心配套企业一共有9家，其中全民所有制的3家，集体所有制的6家，全部员工加在一起大约有5千多人，这几家厂我打算一次性都收购了，然后打造一个现代化的柴油机生产集团。”

吴汉生好容易把自己的心脏按回了胸腔里，仔细斟酌了半天用词之后才说道：“谭总，我知道你大手笔惯了，不过，这个……”

“有什么为难之处就直接说吧，吴秘书，我是一个生意人，讲究效率，也不喜欢打官样文章，大家猜来猜去的，我觉得那就是纯粹浪费时间。”

谭振华没打算和这位吴秘书绕弯子，讲话直来直去的，听得吴汉生直龇牙，心说也就是你谭振华了，换了别人，谁能在咱面前这样说话，咱好歹也是个正厅级的干部……

腹诽归腹诽，吴汉生在不爽谭振华拿自己这个正厅级秘书长不当干部的同时，也不由得心中暗想，难怪这位能小小年纪就挣下那么大的家业和名声，这幅做派怕才是正经八百要做事的样子。

“那我就直说了。”吴汉生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这里面主要有几个问题，第一呢，你点名的九家企业的所有制分成了两种，全民和大集体，那在谭总你收购的时候，势必会产生股权移交的难题，嗯，这个么，谭总你也是华夏人，应该懂的，这个产权关系是个麻烦事儿。”

谭振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1987年的华夏企业就是这样，特别是全民所有制企业，简直就是平时看着一堆机关都是婆婆，到要决策的时候呢？一个顶用敢拍板的都没有，一个稍微重大一点的决定都得盖上一大圈的章才能批下来，真正应了那句俗话，谁都能管就是谁都不管，客观上，这也是很多的中小型国营企业在那一段时期经营步履维艰的原因之一。

见到谭振华点头，吴汉生觉得自己的意见受到了重视，同时也觉得，这位其实还是能听得进人话的，于是接着说道：“这第二条呢，就是人员问题，撇开6家集体企业不谈，就说这三家全民所有制企业吧，这要是合并了，那，原来那些领导们的行政级别怎么办？总不成，谭总你这合并后的一家企业有3个正处级厂长吧？那也不合适啊？”

谭振华直截了当地说道：“吴秘书长，我希望用现代化的方式来管理这家未来的企业，职务是按照员工的能力和所负责的岗位来划分的，原先的级别我会酌情考虑，但这不是最主要的考虑因素，能力才是，所以，如果有人还在用行政级别这种方式考虑问题的话，那对不起，要么我没能成功重组这几家企业，那自然一切休提，要么他可以去找一个适合他这种思维方式的单位去工作。”

得，这位就差说出让别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这样的话了。

吴汉生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心说这位谭总比当初那位洋厂长的心还狠，当初那位闹着要裁人，后来在汉阳柴油机厂全体干部员工的一致反对下，终于罢了手，你可倒好，事儿还没谱呢就打算连干部级别都抹了，这个阻力可就大得没边了。

这事儿，要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