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阳谋。”

此刻，谭振华正对着余鹏夏侃侃而谈，解释为什么会向梅隆家提出了那样的条件。

“所有的资本家都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我，就向梅隆提供了另外一个篮子。”他说道，“罗克韦尔当然得维护老客户，不过，在这个基础上，适当投资一些未来也是他们必然会做的选择，而且这个新客户身上可能的利益是如此的巨大，由不得他们不动心，所以，我猜，他们会接受我的条件，至少是前两个。”

余鹏夏微微点头道：“振华，我同意你的观点，罗克韦尔国际接受你的前两个条件不算太困难，不过，你为什么要提出那第三个条件？你曾经在我面前再三提起过张振中这个人，还说过他居心叵测，这不是与你现在的做法自相矛盾吗？”

“他？”

余鹏夏提到了这个人，不由得激起了谭振华的一片感慨。

在他前世的网络上，关于“运十”那车载斗量办的口水仗文章中，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人物，而关于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也是众说纷纭。

有“阴谋论”者宣称，张振中，就是一个米国派来的商业间谍，目的就是扼杀华夏襁褓之中的“运十”和大飞机事业；也有“理智分析”者宣称，他只不过是执行了一个职业经理人应该做的事情，虽然结果是中断了华夏大飞机的进程，但这件事并不能由他一个人来背负责任，华夏当时的决策者也有很多思虑不周的地方，而且从实际上来说，这个项目还为华夏培养了一大批有经验的产业工人。

不过身为当事人，根据张振中自己接受专访时的说法，他从来没有想过引进“麦道82”会伤害到华夏的大飞机事业，更信誓旦旦地宣称，由于他的工作，让华夏首次接触到了西方的先进飞机制造工艺和质量管理体系，所以，他应该是华夏大飞机事业的功臣。

出于好奇，谭振华曾经在网络上搜索过这个人的信息，所以他知道的，远比汤姆·迪莱向史凯夫·梅隆汇报的更加详细。

在他的前世，这位张振中于1973年加入麦道公司后，一路升迁至董事高级副总裁并一直工作到1993年麦道被波音吞并，而在离开麦道后，他的履历也堪称职业经理人中的翘楚——他随后加入了苹果公司并担任独立董事，并且是后来轰轰烈烈的乔布斯回归苹果，并将苹果原董事会董事几乎全部扫地出门事件后，被乔布斯留下的唯二的独立董事之一——另一位则是推动乔布斯回归苹果的最大功臣伍拉德。

除此以外，他还担任着著名运动品牌耐克的独立董事、曾经辉煌一时的Palm公司和NeuStar的独立董事。

而在华夏，他更兼任着华清大学、华夏传媒大学、京城航空航天大学教授，同时也是著名的户外媒体投放企业世通华纳的董事长兼CEO。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谭振华更倾向于接受网络上的第一种说法，单从能力角度考虑，这位张振中其实是他目前一大堆乱七八糟实业项目领导者的合适人选。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向汤姆迪莱提出那第三个在余鹏夏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条件。

“其实我这么做，目的是非常明确的。”他微笑着向余鹏夏解释道：“这是隐晦地向梅隆提出了一个问题，我的计划显然与麦道的计划有所冲突，而这种冲突必然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那么，做为关键部件的供应商，罗克韦尔在这场冲突中的立场是什么？是站在麦道一边？还是站在我这一边或者两不相帮？梅隆要回答这个问题也很简单，由于我们双方都知道张振中在这件事情中的重要作用，所以他们也可以通过他们对我第三条要求的反馈来进行判断：帮我挖张振中、不帮或者托词并介绍其他人选。”

“那么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

“第三种吧，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也是我的底线。”谭振华笑着答道。

余鹏夏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么就存在几种结果，第一种，张振中被挖来了；第二种，梅隆明确拒绝；第三种，张振中明确拒绝；第四种，他们根本没去做这件事而是向你推荐了其他人。你想好后续了吗？”

谭振华答道：“那样正好达成了我另外的目的，第一种情况，张振中被挖来了，那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至于理由，等会儿再解释，第二种情况，梅隆明确拒绝，那么我也仅仅会在表面上同意罗克韦尔参加后续的计划，而在实际上将其边缘化——不过我想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太会发生，因为梅隆也知道我必然会这么做，而他们除了在规则以外行事，并没有别的好办法；第三种情况，张振中明确拒绝，那也简单，这会从侧面印证我对他的某种猜测，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介意采用规则之外的手段；至于第四种情况，那也简单，我可以考虑在能力合适的情况下留下他们推荐的人，但张振中这个目标，我们通过其他手段来完成。”

余鹏夏在仔细思考了谭振华的话之后，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便问道：“那你说说张振中如果被挖来了，为什么是一件好事？”

“这很简单啊，从目前情况看，我们推动BAC项目最大的障碍，其实来自华夏方面的某些人，而桌面上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麦道正在与三机部接触的这个MD82项目，在这个项目中，张振中显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我们将他挖了过来，就算花费的代价高点也是值得的，因为这意味着麦道将不得不花费极大的时间和精力去找到一位类似张振中这样的计划执行者，而在我看来，短期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说以麦道的能力找不到一个能力合适的人，而是既要具有能力又具有华裔背景以达到张振中与华夏这样顺畅沟通的人实在太稀缺了，而且，失去了领导者，麦道的计划执行必然陷入短暂的混乱，与华夏方面的沟通也必然出现阻塞，而这正是我想要的——西京之行鹏夏你是全程参与的，应该知道，为了能将BAC计划顺利在华夏推进下去，我们的合作伙伴甚至不得不接受我挂羊头卖狗肉的建议。”

“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余鹏夏提醒道，“而在我看来，最大的可能是你得不到张振中的回复，甚至张振中本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梅隆直接向你推荐其他人选，那你怎么办？”

“那个啊，不就是刚才我说的第四种情况了吗？”谭振华微笑着，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扣着桌面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只能用阴谋了，我会对梅隆提出一个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但极为诱惑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