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鹏夏再次见到谭振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6点多钟，而见面的地点，则是在约好了的斯坦福校外，一家小有名气、环境优雅的西餐厅，只不过，在座的却不仅仅是余、谭这二人。

余鹏夏今天显然异常兴奋，他一拉谭振华的手，半是得意，半是炫耀地说道：“来，振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同学，洁西卡·威廉姆斯，洁西卡，这就是我下午跟你说的我那位好友，当然也是这桩案子的当事人振华·谭，你也可以直接叫他的英文名字埃里克，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的。”

完全出乎余鹏夏的预料，谭振华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对洁西卡的到来和他调笑一番，而只是敷衍般地与洁西卡握了握手，然后随便问候了一句：“嗨，你好，洁西卡，认识你很高兴，我的事，就拜托你了。”随后便默然无语。

余鹏夏很是愕然，谭振华的这番表现大异以往，也让他事先准备的一番说辞没了用武之地，倒是洁西卡心细，暗暗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波顿，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你的这位同伴，今天的情绪非常低落，会是因为那场官司吗？”

余鹏夏摇摇头，也小声地答道：“不，洁西卡，你不了解埃里克，他一向是个非常乐观的人，而且，这2000万美元在他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洁西卡惊讶问道：“是吗？你的当事人居然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那么有钱了？真想象不到，哦，我的上帝，从你能为这么有钱的当事人当法律顾问来看，你应该也发展的不错。”

“洁西卡，从事业上来说，我也算小有成就吧，至少，我现在的经济状况比我上学的时候要好了很多，我想，至少能让我们两个都过上不用太为金钱担心的生活。”

“波顿，从我和你还是同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勤奋、也最努力的同学了，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等你想起我，来找我，天啊，我今天真是太幸福了，我终于等到了我想要的，所以我一听到你的声音，才会马上放下手上的一切，飞了3000公里来和你见面。”

“洁西卡，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着你，而且我也一直在向我的同学们打听着你的消息，但是我也一直不敢来找你，你知道的，我的家境原本一般，如果我没能获得足够的成功，我不敢担保能给你幸福，所以……”

“不，波顿，你错了，其实，如果毕业的那天你能对我表白的话，我那天就会不顾一切地和你一起去香江了，而不是来到这里，我也是牛津的法学硕士，也曾经刻苦地读书，我读书可不是为了能当上什么阔太太，当然不会介意和你一起奋斗。”

“洁西卡……”

“波顿……”

“感谢上帝，终于还是在我们还没有老去的时候给了我们见面的机会。”

“是啊，感谢上帝，哦不，应该感谢埃里克为我们创造了这个机会。”

两只阔别已久的手，在桌面下没羞没臊地握在了一起，而四只眼睛却都望向了依然沉默不语的谭振华。

余鹏夏不由担心地问道：“振华，究竟出什么事了？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对，难道你今天去找你师兄，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吗？就算是那样，其实你这桩官司也有得打，你没来的时候我就和洁西卡探讨过了，可以利用的地方很多，大不了，就把这桩案子拖个五年八年，拖死那个马修……”

说到了正事，谭振华勉力振奋了精神答道：“不，鹏夏，我今天从我师兄那里拿到的东西，足以让我们获得胜利，而我今天情绪不佳，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难道是不列颠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应该不会吧，我们离开也只有两天而已，照理不应该会有什么大变故……喔，我知道了，振华，你不会被斯坦福开除了吧？”余鹏夏自以为猜到了答案，夸张地叫了起来。

谭振华再次摇头道：“不是，今天上午我和学校谈妥了，他们会保留我的学籍，并以圣诞节前的统一考核成绩决定我的去留，所以这些都不是问题。”

余鹏夏这回彻底糊涂了，他问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振华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的样子很奇怪，也很让人担心，这不是正常的你。”

“是因为……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好吧让我们说点正事，鹏夏。洁西卡，这是我下午从我师兄那里拿来的一些照片，照片里的那人，就是我的原告，马修·梅隆，你们看看，这些照片有没有帮助。”

余鹏夏和洁西卡接过了照片开始仔细研究，还不时小声地互相讨论，而谭振华则在一边味同嚼蜡地对付着面前的食物，一边看着面前这两人的亲密样子酸水直冒。

然后，有一个念头却不由自主地闯进了他的脑海：她既然就在这座城市，那么，现在，就在此刻，她会不会正躲在哪个自己发现不了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自己？

这个念头刚起，他便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腾”地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希望能发现她的踪影。

他的这个举动当然惊动了对面正在研究照片的余鹏夏和洁西卡二人，余鹏夏惊讶地也站起身，一叠声地追问道：“振华，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人？还是你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谭振华并没有理会余鹏夏的追问，依然焦急地四处张望，然而，入目之中，只有喧闹的街道和餐厅中其他顾客望向他的奇怪眼神，他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人。

呆立片刻，他颓然坐回了椅子上，再次沉默半晌才说道：“没什么，是我刚才看错了，对不起，现在，鹏夏，洁西卡，跟我说说这些照片能带来什么帮助，我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起身的那个刹那，在这家餐厅街对面的小楼之上，一扇小小的窗户后面，一个俏丽挺拔的身影一个闪身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到了厚厚的窗帘之后，却有两行炽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顺着她光洁白皙的面庞缓缓滑落。

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