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华一个激灵绷直了身体，大声问到：“詹哥，我怎么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了？”

他没有听到回音。

谭振华顿时麻爪了，他从座位上窜起，探头就往驾驶舱里张望。

这是一架军用运输版的运5，与客机那样沿客舱横向一排排放置的航空座椅不同，它的座位是沿机舱纵向排放简单的两条板，前舱和后舱之间只有一道简易的阻隔，而且还开了个大大的门洞，上面连门板都没装，所以谭振华可以一眼看到驾驶舱里的情况。

他看见了詹诺竹正紧咬牙关，哆哆嗦嗦地一遍遍按着仪表台上一个绿色的按钮，边上的机械师小李也脸色煞白。

谭振华几乎是吼了出来：“詹哥，到底怎么了？特么的万一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詹诺竹也吼道：“尼玛发动机空中停车了！”

一听这话，谭振华就觉得自己脑袋一晕，手脚冰凉，如坠冰窖，差点晕了过去。

空中停车，这是个专用的航空名词，就是指飞机发动机在起飞之后、落地之前在空中运行时，由于各种原因引起的发动机停止工作。

一般情况下，飞机的动力设计，都是遵循“最低安全保障”的原则：稍微大点的飞机，只要有一个发动机在工作，就能让飞机安全降落，甚至安全执行飞行任务。

可是，这尼玛是一架运5啊，它，它，它特么的是单发的！

谭振华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道：“詹哥，那咱这飞机上有降落伞吗？”

“没有。”

“卧，卧槽你怎么回答的那么干脆。那，那咱们还有救吗？”谭振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瑟瑟宛如风中毛竹。

“小子别吵吵，没看我正忙着吗？这飞机可以空中点火的。”

“可我看你按那个钮好几次了都没反应。”

“我再试，再试，特么的你给老子点反应啊！”詹诺竹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潇洒随意，声音显得声嘶力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旁的机械师小李突然叫到：“詹哥，别按了，电池告警灯亮了。”

谭振华闻言望去，仪表台上确实有一个红灯亮起，而且还在不停地闪烁。

他哆哆嗦嗦地问道：“这警告灯亮了是什么意思？”

小李嗓音里也明显带了哭腔：“就是说电瓶快没电了，电启动不能用了。”

那边的詹诺竹已经开始呼叫塔台：“塔台塔台，我是宁空运50431号，我的飞机发动机出现空中停车，重复一遍，我的发动机出现空中停车。”

在一阵杂音过后，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收到，50431号，报告你的高度、速度、方位还有机上乘员情况，你试过发动机空中启动了吗？”

“高度2000米，速度180，航向西北，但是正在下降，机上一共有2名机组人员和一名乘客，空中电启动多次失败，电池电力即将耗尽，请求指示最近迫降地点，重复一遍，请求指示最近迫降地点。”

“明白，50431号，请保持航向高度，我们马上帮你查找最近迫降地点，不过你开的是运5哎，没试过手动启动发动机吗？”

谭振华就听詹诺竹一声大叫：“哎哟卧槽，我他喵的怎么忘了这个茬，小李，小李，赶紧摘摇把！”

那边的小李也仿佛如梦初醒，一把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从副驾驶位置上“哧溜”一声就钻进了后舱，在谭振华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把摘下了挂在前后舱之间隔板上的一个类似手扶拖拉机摇把的玩意儿，熟练地往下面的一个孔里就怼。

谭振华敢对天发誓，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电影里，他都从来没见过这个架势！

只见小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玩命地摇起了那个摇把，就如同这不是一架飞机，而是一台正准备发动了好驶向田野的拖拉机。

詹诺竹一边操纵着飞机按塔台的要求转着航向，一边紧张地报着仪表的数据：“高度1800，速度160，卧槽，我们掉得太快了，小李，使劲摇啊，摇起来我请你连吃10天的红烧肉，特么的谭振华你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帮忙啊！”

谭振华如梦初醒，赶紧上前一步，帮着小李一起摇。

詹诺竹一边报着数一边给二人加油，“高度1200，速度100，你们加油啊！塔台塔台，离迫降地点还有多远？”

扬声器里传来无奈的声音，“50431，你们的高度掉得太快，恐怕支撑不到最靠近的机场，不过在你航向正前方30公里处有一条国道，双向4车道，足够宽，两边还有路灯可以为你提供足够的照明指示，你可以试试在那里降落。”

詹诺竹一咬牙吼道：“特么的拼了，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就那儿了，塔台，我们往那边去，地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的，50431号，我马上通知当地的警察、消防和医院做好准备，祝你们好运。”

谭振华觉得自己的肺里肯定是充血了，他和小李两个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尽管是冬天，机舱里也没有空调，但是豆大的汗珠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而两人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拼了命机械地摇、摇、摇！

“高度600，速度60，我看见那条公路了，嘿，还真特么的有路灯，贼亮！要不你们别摇了，赶紧坐好，系紧安全带，我要试试在这条公路上降下去，真特么的刺激，我还没在公路上飙过飞机呢！塔台，塔台，我已到达公路上方，我将尝试迫降。”

“塔台明白，50431号，地面支援车辆正在赶来，请注意航向速度。”

谭振华一边喘着粗气继续摇，一边断断续续地嚷道：“我才不要在公路上飙飞机，我一定要再抢救一下，呼哧、呼哧。”

如果此时有人走在这条马路上就会看见，远处摇摇摆摆飞来一架老式的单引擎双翼飞机，这架飞机越飞越低，越飞越慢，最恐怖的是，这架飞机在飞行的时候宛如幽灵，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且它的螺旋桨也没在转动。

可惜，在1981年末的这个寒冬夜里，没有谁还会在马路上闲逛，更是见不到一辆汽车的影子，所以这一幕注定无人铭记，当然，得除了飞机上的这几位。

就在飞机的起落架即将擦到路灯顶端的那刻，突然，一股黑烟从机头冒出，随后，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响起，划破了夜空，也盖住了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警笛，那机头的螺旋桨竟然又旋转了起来！

詹诺竹一阵怪叫：“呀呼！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小李拼命嚷着：“拉起来拉起来，赶紧拉起来，都快撞到电线杆子上啦！”

詹诺竹吼道：“我在拉，在拉，塔台塔台，我恢复动力了！”

“50431号，运气不错，注意上升角度，爬升到2800米改平，回到原来航线。”

“50431号明白，谢谢你的提醒，还有谢谢地面的那些兄弟们，让他们大冷天出来白忙活了。”

“我会转告的。”

谭振华浑身已经榨不出一丝力气，他手脚瘫软、口吐白沫抱着摇把，跌坐在机舱地板上，汗湿重衫，目光散乱地望向前方，完全没有聚焦，嘴里不停地发出无意识的呵呵傻笑。

飞机重新窜上了2800米的高度改平，詹诺竹在修正航向后将飞机的操作权暂时转交到重新坐回副驾驶位置的小李手上，走进客舱，然后一眼就看见谭振华依然抱着那根摇把死不松手。

见到詹诺竹进来，他眼泪汪汪地问道：“詹哥，咱们是不是没事儿了？”

詹诺竹使劲甩了甩还在哆嗦的手点了点头，声音中还残留着一丝颤抖：“这次福大命大，没事儿了。”

“这玩意还真是台拖拉机啊，居然还带着摇把，詹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这摇把能送给我不？这可是我救命恩人。”

“哈，想要就拿去，这又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回头我让杨老扣儿再给配一根，不过说起来，咱大伙的命，都算是这根把儿给救的，你说，这是哪个家伙设计的飞机，居然还会在上面备这么个玩意。”

跟詹诺竹说了几句话，谭振华渐渐有点回魂，他想了想说道：“这是老毛子的设计，你别看老毛子搞的东西都是傻大黑粗的，关键时候，就是有好使的家伙，可见一点，有时候，高科技的玩意不一定管用，管用的不一定高科技啊！”

詹诺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了想后他突然咧嘴大笑：“哈哈哈哈，今儿这事真给我长脸，这牛逼，够我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