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项青是第一次与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对这一套谈话的方式完全不适应，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位赵副局长，到底是帮啊还是不帮啊，旁边的谢广丰当了十几年的厂长，算是真正的老江湖了，马上明白了赵副局长的意思，人家这叫“委婉地拒绝”但是又“留有余地”。

什么意思呢？

简单说来，赵副局长的意思就是：从我这儿，你们是别想了，但是，万一你郑项青或者谢广丰能耐大，找到更大的靠山了呢？我这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都是为了你们着想啊？对不对？到时候我再来一句：“你看，我费尽心机，从别的单位给你挖了一个名额过来，我是真心在帮你的吧？”你不还得念着我的情分不是？

谢广丰人直是直，好歹也在厂长这个位置干了10多年，年龄阅历在这儿摆着，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呸呸呸，所谓年老成精……呸呸呸，（怎么形容老人家精明的都没好词，领会精神，领会精神。）他可不傻！听完了赵副局长的话，连忙应到：“赵局说的对，我们的确是仓促了点，应该等产品出来验证性能以后再来找您的，主要是这次的时间确实有点紧，所以我们才急着找您汇报的。我们这就回去安排开模试产，争取早日拿出成品，到时候，还要请赵局第一个试用，并给我们的产品多提提宝贵意见！”

赵副局长满意的点点头，说到：”老谢，你这也是为了能为我们市里，为整个轻工系统多争取点创汇的机会么，这个出发点是好的，值得鼓励！至于这个产品么，我觉得，应该加紧研制，研制出来以后，不光是我，也不要局限在我们系统，省里的，市里的其它领导，也都可以请他们看看，多提提意见嘛！”

“赵局，这个事情事关我们厂今年创汇指标的完成，我老谢豁出命去，也得把它搞出来，您放心，一定按您的指示去办！”

“那好那好，你老谢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就这么办吧，等你们样品出来了，再来找我，我这几天帮你们留心下，看从哪家单位能给你们腾出名额来，不过事先说好，这个我可不保证。”

“行行行，那就太感谢赵局帮忙了，您工作忙，我们耽误了您太多时间了，我们这就告辞，也欢迎赵局方便的时候，到我们厂去检查工作。”

“哈哈，你老谢也耍滑头，你说说，哪个季度我没去你们厂看过？你放心，市里有什么好政策，忘不了你的！”

“那就太感谢领导关心了，赵局长，再见！”

“嗯，再见再见，我马上还有个会，就不送了啊，小王小王，代我送送谢厂长！”

“不用不用，小王也是个大忙人，我认识路，自己走就行了，赵局长记得有空一定来我们厂啊。”

“一定一定”

“……”

郑项青稀里糊涂就跟着谢广丰出了门，上了车，等车出了政府大门，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我说谢厂长，为什么我听得云山雾罩的，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的。那赵局长到底答应帮忙没有？他跟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谢广丰哈哈一笑，说到：“这个也不能怨你，你没跟这些官僚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说话的习惯，他们和我们这些做企业的不一样，好些事儿不能说在明处，你得琢磨透了才行。来，肖昆，我来考考你，说说，我跟赵局都是怎么谈的？”

这是领导给机会当面考能力了，当了半天小透明的肖昆一下来了精神，说到：“那我说了啊，说的不对，谢厂长别怪我。”

谢广丰笑到：“这有啥怪的，你说出来，正好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肖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到：“这样，赵局长听完了产品介绍，第一段就是说咱们产品没准备好，其实还有个意思，是说这个事情看起来不错，是个好事情，但是上面恐怕会有不同意见，他不方便表态。然后谢厂长你就说了，你知道了，你会尽快找其他的领导沟通。然后赵局长又说了，他本人是支持的，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如果上面有够分量的领导表态支持，他一定照办，而且建议我们除了本系统以外，还要找找省里、市里的其他领导，然后谢厂长您又说了，你的态度是坚决的，这个事情是一定要搞的，人也是要找的，然后赵局长就说了，只要谢厂长能说服上面的大领导，名额的事情他会尽力争取，不用太担心，再然后谢厂长又说了，那等事成之后，您会好好谢谢赵局长，赵局长就回道，谢一次可不行，至少得谢好几次才行，谢厂长，我说的没错吧？”

都是太极高手啊！肖昆这一番解说，听得郑项青是目瞪口呆！

谢广丰赞到：“不错不错，悟性不错，看来可以给你加加担子，那你再说说，有什么事情是上面有不同意见的，赵副局长不方便表态的？”

听到领导要给自己加担子，肖昆的脸都笑开了花，这是赤果果的暗示啊，嗯，听说赵副厂长明年就到年龄了，这事，有戏！领导又在考我了，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对不对，一定要把最重要的风头留给领导出，在领导面前，一定要甘做捧哏！

于是他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颓然说到：“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呢？”

谢广丰一指郑项青道：“还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份！”

郑项青和肖昆一起“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肖昆打蛇随棍上，说到：“还是谢厂长您高瞻远瞩，一眼看穿了问题的关键。”

这马屁拍的舒服，谢广丰“嗯”了一声，对肖昆说到：“你能马上明白过来，也相当不错了，再锻炼锻炼，就能挑大梁啦！”

转过脸来对着郑项青郑重说到：“今天的情况你都看到听到了，现在最大的困难就出在郑总你的身份上，你看，这有没有办法解决？”

郑项青一脸泄气，说到：“这我能有什么办法，今天以前，我连这些衙门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谢广丰道：“你是当局者迷啊，刚才赵副局长其实说的很清楚，上面对你们几个的事有不同的意见，他不方便表态，你想想，要是他们内部意见已经统一，不管是什么意见，还能容得下你在这边晃悠？”

郑项青一拍大腿道：“没错，谢厂长说的太对了，要是他们意见统一了，那要么我现在已经进去了，要么就有人找上门来找我合作，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的，两边都不挨着。”

他低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一事不烦二主，谢厂长干脆再帮我出个主意，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呵呵，你这么聪明的人要我教？当然是找到支持你的这派人马，赶紧活动呗！保不了你一世，也能保你一时不是？

“可我上哪里找这些个人去？在这个圈子里，我可是两眼一抹黑啊！”

谢广丰突然收起嬉笑的神情，郑重问到：“郑项青，我且问你，你当真要这一条道走到黑，你不后悔？”

郑项青情知有异，略一思忖，也正色答道：“我郑项青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一不偷二不抢，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我绝不会后悔！

“那好，你附耳过来。”

郑项青乖乖伸过头去，谢广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然后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他必然肯帮你，就看你有没有手段，说动他了。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