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心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那只雅致的大掌，连原本已经准好了的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

许睿之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挺拔得如一株白杨。

“连假摔都能扭到脚，你是不是会一直这么笨下去？”他的声音凉凉的。

全世界的声音，凌南心都听不到了。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他缠枝缭绕的掌心纹路，看着他被阳光打出来的深邃轮廓，看着他干净的白衬衫。

一如，最开始相逢的时候那样——

那时候的他英俊得让她心动。

到现在，也从未改变什么。

夏优优心里叹了叹，知道自己留不留下来都已经没所谓，她转身，快步地离开了a市大学。

等凌莫南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林荫道……

“人呢？！”

他瞪着独自站在原地，眼圈红红的凌南心。

“不知道，哥，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手中还残留有许睿之的温度，可是，他却已经走远。

她的心，再度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剩了……

因为，她看到了他手中的工作单。

他要回到他的家乡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凌莫南喉结上下耸动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有再多说，只是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指尖略略收紧，“走吧，哥送你回去。”

“凌总，a市大学门口的监控都查过了。”

公寓内，Tony把一张单子递给凌莫南，上面是完美的路线图。

“夏小姐上了这辆车，车子现在已经出了城，去了莫氏在山顶的度假村。”

莫氏？！

凌莫南一怔，“莫元安？”

“那车是莫印梵的，夏小姐应该是在莫家做事，做莫太太的私人助理。”

凌莫南起身，抓起车钥匙就要走。

“凌总，您现在不能去——”Tony拦住他。

凌莫南垂眸，盯着Tony拦住自己的那只手。

Tony被他的视线冻得连舌头都发麻了，“凌总，明晚莫氏的年会晚宴您参加吗？就在度假村举行。”

莫氏主营度假酒店业务，所以在a市周边的高档度假村几乎都是莫氏在经营着。

这次莫元安选择举行年会的地方在a市郊外山顶。

度假村依山而建，日式风情的小别墅隐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每栋别墅后都有一眼私人温泉，是名符其实的温泉度假村。

莫太太和莫元安两个人挑了一间三层的大别墅，莫印梵当然是和他们住在一起。

她还非常大方地给了夏优优一把钥匙，“后面那栋小别墅归你一个人。你当自己是来度假的就好。”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自己，夏优优也没有再推辞，道了谢之后就从大别墅里出来了。

莫太太刚刚退烧，自然需要莫元安和莫印梵两个人陪着，不需要她一个外人在场，她知道。

踱步在在鹅卵石铺成的林间小道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也好了许多。

一直散步到很晚，她才回房睡觉。

一夜无梦。

到了第二天，度假村的人就明显多了起来，所有的房间都被住满。

年会的客人们都住在别墅区，莫氏的员工们则相在较远一点的套房那边。

夏优优白天都在陪着莫太太插花读报纸，一整天没有见到莫家父子。

到了接近夜宴的时候，才看到莫印梵推门回来，“妈咪。”

莫太太放下手中的花枝，对夏优优温婉一笑，“晚上恐怕得请你帮个忙。”

“您尽管说。”

夏优优很客气。

这份工作真的太轻松，相对于那么高的薪水，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希望自己多做一些事也是好的。

莫太太招呼莫印梵过去，把他手中的箱子打开推到夏优优面前，“晚上的年会，我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开场舞你就陪印梵跳一跳吧。”

夏优优讶然地看了看箱子里的那一袭美轮美奂的礼服，再抬头看看莫印梵那一张笑得十分无辜却禽兽不如的脸，顿时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干嘛要那么豪气地什么都答应啊……

一个小时后，夏优优从自己房间里出来，颇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摆。

莫印梵眼前倏地一亮——

白色的抹胸及膝小礼服，裙摆上缀着一片片手中绣成的羽毛，羽毛的边都用亮亮的碎钻装饰着，像是一直圣洁的天鹅正在穿越着白云朵朵的天际。

她真的，好美。

夏优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拢了拢头上的小发髻，“不好看？那我去换掉。”

化妆师非要让她化个淡妆，还把她的头发盘成了松松垮垮的韩式发髻，黑色的发丝中缀了一些珍珠。

她不习惯。

“别，很好看，”莫印梵有些傻气地冲她笑了笑，单手叉腰示意她挽住自己的手臂。

夏优优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我穿这个鞋挺利索的，不用扶着我。谢谢。”

莫印梵默默地呕了一口气，笑了笑，“没事，一会儿开场舞没问题吧？”

“自然，答应了莫太太的事，我肯定会办到。”

所以只是答应莫太太，跟你无关。

莫印梵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也没生气，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山间寂静，夕阳沉沉，流光落在她那纤瘦雅致的背影上，让他看得有些出了神……

晚宴在度假村的大厅里举行，莫氏在门口大手笔地铺了长长的红毯，场面恢弘得如同国宴。

莫印梵要带着夏优优走红毯，却被她摇头拒绝，“我从侧门进去等你。”

?“喂——”

莫印梵还想抗议，夏优优却已经潇洒地挥了挥手，直接溜到侧门那边，入场。

作为东家，莫印梵自然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他没办法去追夏优优——因为他已经被记者们团团围住。

可怜的莫氏小公子只能一边笑意盈盈地回答着各种无聊问题，一边开始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要去把夏优优逮回来。

辉煌的大厅里亮如白昼，富丽得如同镀了一层金。

西式长餐桌足有三四十米长，桌上的餐具都井井有条，白色的餐巾被叠成了天鹅的形状，水晶杯搭成的香槟塔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桌上的各色美食像是长了爪子一样挠着夏优优的心尖尖。

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她找了个角落就偷偷开吃。

冷不丁地，一道声音从她身后沉沉传来，“吃独食？这个习惯真是不可爱！”

夏优优回头，莫印梵那张人神共愤的漂亮脸蛋就在夏优优眼前无限放大，表情哀怨得不得了，“为什么不等我？小没良心的！”

“我抓紧时间吃啊，吃完了，跳完舞，我就回别墅去休息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

莫印梵又默默地呕了一口气，“难道跳舞是你的任务？”

“难道不是？”

“……好吧，”他干脆一扯自己身上的那条手工西裤，直接坐在了她旁边，从她盘子里抠出一片鹅肝塞进自己嘴里。

法国空运过来的冰镇鹅肝，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莫印梵啧啧了两声，“还不错。你觉得好吃吗？”

夏优优耸了耸肩，干脆把盘子塞进他手里，“你喜欢就你吃好了。”

“不好吃？”莫印梵诧异。

“要听实话？”

“你说。”

夏优优想了想，“没有城中小吃街老店的炒肥肠好吃。”

莫印梵一脸黑线，差点吐血。

她什么意思？！到底会不会品美食啊？！那种油腻腻的破旧老店，跟这里的档次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

夏优优却已经垂眸，闭了闭眼睑，掩住自己的一腔心事——

说真的，鹅肝不是不如肥肠好吃，而是身边的人，不对。

她想，她真的已经，在想念凌莫南了……

宴会正式开始，莫元安在致辞之后得到了雷动一般的掌声，可紧接着，他直接把整个摊子全交给了自己只有十九岁的儿子——

原因无他，他得赶去陪莫太太。

因为莫太太身体不舒服。

哪怕只是小小的感冒，都比他的一切都来得重要。

莫印梵懵了一会儿，不过到底也是莫家的孩子，他见过的世面不少，应对得还算得体。

接下来就是开场舞环节，夏优优顶着半个肚子的香槟扣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姿势亲密地滑入舞池。

音乐在响起的那一瞬间，夏优优突然想反悔。

不为别的，这小子居然选的是tango！

她以前在夏家也受过专业的舞蹈培训，可是她真心不喜欢这种激烈的舞蹈！

莫印梵勾起一抹‘你既然上了贼船就别想下去’的笑，直接扣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

两个人贴合得一丝罅隙也无，现场乐队的鼓点密密匝匝传来，他又往前一推，“喜欢吗？”

夏优优努力配合着他的节奏，利落地一个旋身，小腿狠狠一勾，毫不留情地踢在他的膝盖上，面带微笑地咬牙开口，“这就是我的回答。”

她的半肚子饮料都要被晃出来好吗？！

还喜欢？喜欢个头！

“你是跳不好吧？所以想掩饰一下你的慌张！”他挑衅。

夏优优冷哼一声，在激狂的音乐中我旋身跳跃，忽远忽近地控制好自己和他的距离，每一步落脚都准确地踩在鼓点上。

周围掌声渐起，越来越热烈。

莫印梵挑眉，用出浑身解数配合着她，在她放柔的时候扣住她手心慢慢将她拉近——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碰，夏优优利落转头，手臂撑长拉开距离。

他近，她便远。

进进退退，步步为营。

音乐成为了战场上的号角，两个人谁也不肯多让。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重重地放开他的手，脚下高跟鞋一蹬，直接跨步站上了他半蹲着的大腿上——

莫印梵被撞得差点踉跄，用尽全力才将她稳稳接住。

夏优优挺腰昂首，单脚站在他的大腿上，单手扣住他的脖颈，紧紧压住他。

另一只手抬起，挥手，对全场致意。

掌声再次雷动如潮，她松了一口气，从莫印梵腿上下来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地——

“你快一点！”

他撑不住了，一直催促。

谁能受得了一个人站在自己腿上，那个人还穿着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

莫印梵觉得自己大腿肯定破洞了。

夏优优从容地下来，站在一旁，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冷冷开口，“谁叫你要选这个曲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莫印梵捂着腿面轻轻地揉了揉，脸上虽然笑着，内心却已经崩溃了，“你真狠！”

夏优优懒得跟他再说，因为肚子里的饮料已经开始发酵，她必须得去一趟洗手间，不然保不准真的会吐出来。

刚一转身，却不期然地对上了大厅对面的一道视线——

那一瞬间，夏优优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立在原地。

心里有诧异，有喜悦，有不知所措，还有……残留的一些怒意，就这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撑得她胸口都快要破开了。

她找不出任何的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想见，却又怕见。

见到之后，又想逃开。

凌莫南站在大厅的一角，浓密的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乱，黑色的西装被他穿得挺括有型，配深紫色的商丝衬衫，黑色的领带打了一个繁复漂亮的温莎结，和衬衫同色的方巾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他西装的口袋里。

莫南，北极的星辰。

他就这么站在人群之中，独自闪耀，可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孤独。

就像那在北极夜空中，独自穿行低低夜空的黑天鹅……

他手中端着香槟杯，手背已经因为用力，上面的骨节都粒粒突起，像小钢珠一样快要撑破他的皮肤，随时会弹进她的心里去一样。

她竟然敢？！

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让她去莫家打工？！他的宝贝，怎么可以去看别人的脸色拿那么一点微薄的工资？！

而且现在，她还跟莫印梵跳这种贴身辣舞？！

她真是……

欠收拾！

怒意开始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点，可后来却突然炸开一片，夏优优被惊了一下，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已经朝这边过来了，步伐沉稳，却极快，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让她心惊惊地。

而她……却很没出息地转身，闪进了洗手间。

双臂虚软地撑在流理台上，她轻轻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这是莫氏的年会，所以，他来很正常。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可心绪，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夏优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牢牢地扣住。

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