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老人说完那一长段短话后，似乎有些累，便停了一会。

唐石一等人便也跟着沉默了，卫煊似乎想骂两句，但是滚着一肚子的话，一时间却不知先说哪句更合适，只见那张脸通红通红的，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憋的。

片刻后林伊才开口：“成名后，开始被财富和权力裹挟，心里越是趋利，目光和行为就越是势力，这都不算什么新鲜事。不过能让元老院和白塔变成供养关系，一方在上面宣扬正义，一方在下面累积尸骨，倒是挺有戏剧性的。还有他现在这幅模样，使用轮回的时间可不短了吧，他这是活了多少年了到底？”

轮椅老人道：“三百八十八年。”

卫煊终于憋出两个字：“卧槽！”

唐石一等人也是吃了一惊，目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多岁，至今为止，活得最久的人，去年刷新的记录是两百七十七岁。那个人是个上阶超级基因，并且生前就很注重锻炼和养生，听说本人的性格也很好，从没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

当时那个新闻出来，在媒体平台的热门榜单上挂了好几天呢，两百七十七岁，是极其少见的长寿了。因为目前为止，超级基因的平均寿命，是两百岁左右。

能活到两百三，两百四的不少，但是能超过两百五十岁的，就非常非常稀少了。两百五十之后，每增加一岁，都相当于刷新一次人类寿命的极限。

林伊转头打量了轮椅老人一眼：“您老贵庚？”

在她的异眼视界里，轮椅老人并没有使用轮回，以她的推测，这个老人大概两百岁左右。虽是超级基因，不过勉强到中阶的水准，以他这个岁数，原本也是差不多是要走到人生的尽头。只是他刚刚出来之前，应该服用了某种毒药，导致他所剩无几的生命能量，正在被快速吞噬，这种状况?即便现在就送医，也是无力回天。

轮椅老人道：“我十八岁进入元老院任职，我记得?那时司元老刚刚过完一百九十岁的大寿。”

林伊算了一下?便道：“216岁?您也算高寿了。”

轮椅老人淡淡道：“拼命活着，就是为了能亲眼看着他死，可惜我不知道你们会过来?不然?我应该让他再多活几天，亲眼看着他被送上审判庭。”

林伊有些诧异：“你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轮椅老人：“我刚进元老院时，世纪大战还没过去多久?那时候元老院为了尽快恢复元气?大力吸收新人?每一次的招新演讲都让人激动。我至今还记得?穿着红色元老服的司元老?对了?那时候他叫历元老，是……一百二十年前，才改名为司。

当时他站在台上，一脸慈善地对我们所有新人说，他们会极尽所能?培养新生代的源师?激发我们的创造力?帮助我们更上一层楼?为我们提供更广阔的舞台，让源师圈重回战前的辉煌。”

林伊：“结果呢？他们没有那么做？”

轮椅老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元老院管辖下的源师协会?是否年年都有新星源师出现？至今如此？”

唐石一点头：“科沃源师协会每年都会吸收几十名新会员，平均每年都会有几位新源师，在协会的扶持下大放异彩，所以每年都会有无数人申请入会。”

轮椅老人微微点头，接着问：“你们进来之前，可有看到湖水下面的尸骨？”

“阿元在石缝中发现几具不完整的尸骨。”唐石一说到这，心里悚然一惊，“他们是——”

轮椅老人淡淡道：“战争导致的亏损太大了，元老院要想尽快填补亏空，再创奇迹，就必须要很多源师愿意不计回报，心甘情愿地为元老院做贡献。但世间再没有一位源师，能有长渊校长那样的人格魅力，可以令所有源师万众一心。

所以元老院只能以制定新规则的方式，寻找可行的办法。他们从新生代源师中，挑出一小部分听话的，有潜力的极力培养，日后塑为门面。其余的，从各方面施压，一步一步将他们推向无路可退的地步。能忍的，被压榨完后，签下一系列保密协议，默默远走。不能忍的，回过神后，想反抗时，却不过是为湖下的尸山多添一具尸骨。”

从那个时候开始，年轻的源师就成了元老院的生产工具，很多人选择了服从，服从之后就是同化，于是长渊校长的时代彻底结束。

屠龙的少年，开始向恶龙转化。

卫煊听得有些呆住，这跟他以往对元老院的想象完全相反，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要不是他遇到林帅，他也是打算毕业后，就申请进入科沃源师协会，然后努力几年，再申请进元老院任职。能进元老院任职，对任何一位新源师来说，都是人生赢家了。

但他遇到了林帅，林帅从一开始就对科沃源师协会不屑一顾，他也就跟着觉得这个协会不香了，元老院什么的，也一起被他抛到了脑后。但他从没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的内幕，更没想过，元老院和白塔居然是一正一反的整体！

连艾伦都听得忘了自己的事，姜樱目中早露出怒意，唐石一微微蹙着眉头。大卫惊诧地道：“这，这没有人管了吗？别的元老呢？也都答应这么做！”

轮椅老人看了大卫一眼，再又扫了他们几个一眼：“年轻人，你们都很幸运，一开始就遇上真正有实力的人，你们几个又都出身权贵之家，所以不知道什么叫无力反抗，一步退，步步退。再说，这些事也不是公开的，知道的都是元老院的核心成员，别的人即便有所察觉，也不敢沾不敢管更不敢打探，既然无能为力，那就都当做没这回事。而且，元老院的地位越高收益越多，他们也是都跟着受益的。”

林伊忽然问：“你既然是司元老的助理，应该是属于被挑出，被塑成门面的那小部分获益者，你没道理恨他，现在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出来？”

轮椅老人微微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是新规则里的获益者，是少数的幸运儿。所以当我收获足够多后，有一天忽然发现真相时，我也只能保持沉默。即便后来，那下面埋了我最好朋友的尸骨，我也不敢生出一丝反抗得念头，我甚至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和我的关系。”

但是恨却自此被埋在了心里，越是愧疚越是自责越是懦弱，这个恨意就越深。一天一天，日日夜夜，锥心刺骨。

唐石一：“这种事，一直持续到现在？一百多年了！”

轮椅老人：“你们如果需要答案，就自己去查吧，从八十年前，我随司元老进了这里后，就不再管元老院的事了。不过，如果那是一颗毒药，无论它被包上多少层的糖衣，它也依旧是毒药。”

林伊：“进入这里，是为了专心研制无垠和轮回？”

轮椅老人点头：“人越老，就越不想死，特别是站上了权力巅峰后，就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不清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续命的事，不过自进了这里后，他就越来越疯狂。人一旦从作恶中尝到了甜头，并且无需为此付出代价时，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元老院的根基已经牢固，于是扔到湖底的尸骨，渐渐被大量的基因病患者替代。”

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