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溟山子中的远山近峰，全都半遮在若有似无的云雾之中，将原本的面貌遮掩在朦胧的云气的面纱之下，叫人无法瞧的真切。

这些缥缈的云雾在山峰顶上尤甚。江月心站在山峰边上，往那些云里雾里探了探手，那深深浅浅丝丝缕缕的云气便渐渐凝起，化作漫天的细雨，无声且细糯地落下，在周游和江月心的发丝上都沾了一层细密透明的小水珠，而那水洼中的杆儿强小幼苗，被细雨洗过，也更显新绿。

细雨落下，使得云气为之一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景色，也随之清明了起来，抬眼望去，毫无遮拦的，一眼便可以望到天边地平线。

周游极目远眺，这一望，却令他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听见他话音儿里的惊诧，杆儿强不由也极好奇，想要瞧一瞧云开雾散之后，到底能瞧见啥？只可惜，他现在不过是一揸长的小苗苗，多半截还泡在水里，尽管他使劲儿往上拔头儿，可是能瞅见的也只是周游和江月心两人的双腿和后背，视线被挡的是严严实实。

杆儿强不由更好奇了：“喂，看见啥了？能让我瞅瞅吗？”

也不知养气养的好缘故，还是说瀛溟山子里的山水天然的对水人有滋养的作用，总之那个总是傲气十足的江月心，此时竟变得如此的……和气？在杆儿强讶异的注视下，江月心微微一侧身，给这小苗苗腾出了个空子，道：“能看见了吧？”

“嗯……能……”受宠若惊的杆儿强赶忙应道，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也被天边的异象给吸引了过去，只剩下了一声惊叹：“哇……”

通常，登高望远应该是件舒畅人心的事情，随着目光的伸展，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即便有些郁闷不快，也会随着这份开阔一扫而空。

可是，杆儿强和周游现在的登高望远，却是有些不同。他们也能远望天边，然而那天边不似寻常所见，显得有些刻意和不真实，就好像那里的地平线只是为了让人知道是地平线，而刻意画出来的……

更加令他们震惊的是天边之外的景象。

天边之外，并非是常见的渐渐淡去的天光，竟是烈焰蒸腾，岩浆倒流一般，奔涌着黑红的火焰之河，从地下不见底的深入，反向流往了天空的高处！火焰喷涌奔流之处，看起来还有些暗礁岩石之类的障碍，每当阻挡，那些川流的火焰便发出愤怒的嘶吼，溅起高高的铁水般的浪花，不知溅到何处又融化了何物，只听得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一副地狱图景！

杆儿强小小的茎杆一摆，立马立正回了原位，几片不多的小叶子紧紧裹在了一起，就好像一个可怜的小人儿哆哆嗦嗦的抱紧了自己。

周游深深吸口气，亦是果断转回了头。他无法看这幅图景太久，似乎只是多看一眼，自己的灵魂也会被那毁天灭地的地狱之火给烧的连灰都不剩。

似乎只有看看身后的青山深林，才能及时洗洗眼睛，叫他那深受震动的心平复下来。

“这就是深渊下的真实样貌。”江月心却显得极其平静，仿佛瀛溟山子外的可怕图景，他早就知道一样。

周游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你早就知道？”

“我又不比你们早来一步，怎么会早知道？”江月心一哂，道，“我只不过是灵息比你们更敏感些罢了。”

周游一愣，道：“难道说，你在这瀛溟山子里头，仍能感受到外头的气息波动？”

“不错，”江月心点点头，道，“这瀛溟山子为我们减弱了许多，但是外头的气息太过强烈，仍有些许的波动传递进来。”

周游默默点点头。江月心灵息更接近于自然之气，因此对于外界的气息波动，自然也更容易感知到。

江月心袖子轻轻一挥，细雨登时止住了，而那漫天的云雾瞬间又弥漫了回来，将瀛溟山子外的地狱烈焰图景完完全全遮掩了起来。水人转回身看着周游，不知怎的，脸上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瀛溟山子只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保护的场所，它并不能完全隔绝外头的暴烈气息，所以……”

“所以什么？”周游很纳闷江月心为何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他正要再问，却忽然感觉脚底下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

“地……地震了？”周游话刚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劲，这要是地震的话，该是多大的地震，才会传递到这样高的山顶上呢？

像是在及时回答他的担心似的，紧接着刚才的晃动，周游脚下的高山再次强烈震动了起来，那架势，像是要把这山震塌才要善罢甘休的样子。

毫无准备的周游大吃一惊，不禁伸出两手胡乱抓挠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才算安心似的。可他周边空荡荡的，连棵小树苗都没有，他能抓住什么呢？

仓促之间，周游胡乱抡出去的手，还真抓住了什么……一只手。

他抓住了一只手。

确切的说，是那只手抓住了周游。

周游顿时像有了依赖，略略定下神来，这才发现是江月心伸手抓住了自己。

江月心笑道：“你不是问‘所以什么’吗？就是这，外头的暴烈气息并不稳定，就像是水波会有湍流与漩涡，这深渊里的气息也会有偶尔的波动，或者渐弱，或者突然的爆发……如果是爆发，就会导致现在的这种状况，也就是会引起瀛溟山子的震动。”

“这也是你用灵息感受到的吗？”周游借着江月心的手劲儿，想要重新平衡自己的身体，从歪斜状态站直起身，可就在此时，又一波更加强烈的震动似乎打着卷似的传导而来，将这险峻的山峰顶猛然颠簸起来，简直像是揉搓一团橡皮泥似的。

这一波震动实在是太强，正在说话的江月心似乎也有些意外，再加上周游的使劲儿一拉，竟瞬间失去了平衡。

水人“啊”的一声，不由往地上跌去。

正朝着努力起身的周游。

于是两人脸对着脸跌在了一处……

地下传来的震动依然强烈非常，以至于跌做一团的两人眼看就要抱着滚下山去。可是在这样令人混乱和焦急的瞬间，周游满眼满心的，却只剩下了江月心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

据说，一起跌倒的两人，一定会吻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