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醒悟过来的周游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他这才知道，遍布四周的这些看似只是漂亮一点儿的石头，为何会被称作无度琉璃！

他只觉身体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所攫住，再也无法动弹。更可怕的是，周游出现了一种幻觉，仿佛他的躯壳已经成为了一只吸管，有什么东西地下使劲儿嘬着，想要把填满了“吸管”的血肉精髓，一吸而空！

那可怕欲望无穷无尽，无所终止，贪婪无度！

就在恍惚之间，周游忽觉一道尖锐的刺痛从伸出的指尖末端传来，像是一簇钢针在粗鲁地刺进他的指甲里。

周游疼的打了个激灵，但随即也从恍惚里清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看见在自己面前，与自己维持着术法的指尖相连的那个仿佛融化掉的透明玻璃山，此时重新凝结了起来，不再有流动，但也没有恢复成原本的金色山丘模样。

如果非要形容这真气之“山”的样子，那就只能说，目前周游看见的是一座化了一半的不成形状的冰山。而且这冰山还与他指尖相连着，那清晰的刺痛感，就是这冰山的冷意顺着手指的连接之处刺探进来的。

头顶上似有微微的风动之声。周游稍仰起头，看见刚才跃起的江月心衣袂飘飘，自空中落下，横在胸前的右臂猛然间挥开，一道雪亮的光弧骤然爆出，拦腰横斩过去，正将那半融不融的冰山从中斩作两截！

咔嚓一声脆响，本来并无实际形质却被冰寒之气赋予了形质的小山，应声碎裂，山崩也似的，噼噼啪啪碎裂一地。那些不知是冰还是凝滞之气的碎屑掉落一地，可是所有的碎屑刚刚碰到地面，便立时消失，仿佛它们只是残存在周游眼中的幻影。

只要不伤及自己，无度琉璃还算是个勤快的清洁工，瞬间便将周游身前的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周游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喘息不已。

江月心也重新站定了，就站在周游对面，看着他气喘如牛，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摇摇头，短暂地叹了口气。

张小普急忙走过来，有意无意站在周游和江月心中间，道：“多谢两位舍命相救，不然我这个普通人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江月心对普通人张小普毫不客气，道：“就你，还出师？快别给自己贴金了。拜托你以后别逞强，就算帮我们大忙了。”

张小普眨眨眼，不对啊！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明明就是这水人气急败坏甩出来的水剑啊，怎么听他意思，又成了自己惹事了呢？普通人也不能受这冤枉气啊！张小普忍不住想要分辨分辨，正瞧见江月心盯着周游的眼神，忽然明白，江月心这话是说给周游听的啊！

周游喘息甫定，眼光对上江月心，开口道：“江月心……”

张小普生怕周游一个忍耐不住再怼回去，今天可就没完没了，别想赶路啦。他正在心里盘算着说些什么好缓和下气氛，却听周游的话已经无法阻挡地脱口而出：

“……谢谢。”

“啊？”张小普一愣。怎么不吵了？

江月心也颇意外地瞥了周游一眼，略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道：“那啥，无度琉璃这东西，我比你们打交道要早……总之，要走下去，就小心些吧。”

张小普暗中松了口气，道：“对，咱们还得走下去呢。要是都歇好了，咱们这就赶路？”

“嗯。”江月心随口应了声，身子轻盈一跃，跳上棺床，抬脚就要往那密道内走去。

见状，周游也赶忙起身，和张小普一道跟了过去。谁知，江月心抬起的脚，在密道口上悬了一秒，却又缩了回来。紧跟其后的张小普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江月心背上。

普通人张小普还没搞懂状况，先急忙道歉：“对……对不起！”

在后头的周游按住了张小普的肩头，让站他稳了下来，方探过头去，向江月心问道：“怎么了？那里头，仍然有什么奇怪的术阵吗？”

“没有。”江月心回头看着二人，皱眉道，“只是刚才让你们一打岔，我差点儿忘了，我为什么要走下去呢？就为了把那个没良心的人救回来，然后再让他来伤我的心？甚至找了旁人来一起伤我的心？我何苦来着呢？”

得，看来澄心瓶那事儿是揭不过去了。张小普瞪着周游，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负责解决吧。

周游无奈叹口气，看在江月心刚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尽量缓和了口气，道：“你和那家伙在一起也很长时间了吧？”

“那是！”江月心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看着墨金色宛如繁星满天的洞顶，“我还没被那个没良心的关到地底下的时候，一直都是我陪着他东游西逛的！”

这算是抱怨呢，还是自豪呢？周游学着张小普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斟酌着道：“是啊，你都在地底下呆了那么多年了，这刚出来，难道不想见到他，和他再度开启东游西逛的旅途吗？”

江月心呆了呆，看他的神情，一刹那间很是向往的样子，但他马上收敛了起来，继续挂上一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表情，冷言冷语道：“转头就拿我的东西送人情献殷勤，我凭什么非要跟他云游天下呢？”

周游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按照你说的呢，你也跟他呆了不短的时间了，应该已经了解他这个人了吧？他这人那样的随性，连身边人都可以随时丢下不管，又何况只是些器物呢？”

“他才不是随便丢下人不管的！他都有他的理由！”不等周游话音落下，江月心便条件反射般反驳道。

周游看着水人忍不住笑了：“对呀，那家伙，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他所做的事情，总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哪怕旁人看起来颇有不合情理之处……就我刚才说起的苏也，她送给那家伙的东西，那也是物道世家的顶尖法器，世上仅存三件的东西，结果怎样呢，还不是被他随手拿来装了怪虫子……”

“那怎么能一样！”不知江月心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真情流露，还是单纯的不乐意听见苏也的名字，总之这水人立马反唇相讥道，“我那澄心瓶不是一般的法器，那是……那瓶子是……”

江月心咬了咬嘴唇，道：“这瓶子有密码锁着，是只有他才能解开的特殊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