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想要做的,是他人生的伴侣
范氏小夫妻一言不发地从大门口回到主屋,两个正在一边吃下午茶一边细细碎碎聊天的娃娃看着表情怪异的父母,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爹地,妈咪,下午好。”范逸展站起来,一双纯真中带着稳重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们。
范仲南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后转身率先往楼上走,而江心朵则是嘴角努力地扯出笑容:“小逸,贝贝,你们慢慢吃东西,爹地妈咪回到楼上有点事情要谈。”
范逸展凝重地点点头,而江品萱则是担忧不已的追问:“妈咪,你跟爹地不会吵架的,对不对?”
正在上楼的范仲南身影顿了顿后又继续往楼上走,江心朵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俯下身子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爹地妈咪不会吵架。”
虽然得到妈咪的保证,但是两个孩子看着父母完全无交流的一前一后上楼,小小的心里灌满了不安。
江心朵尾随着他进了书房,顺手把门关上,望着他背对她的高大身影许久,他仍旧没有回身的打算,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站着,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心朵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把靖文怎么了?”
她开口便是质问别人的事情,范仲南身子动了动,没有回头,声音清冷而无所谓道:“死不了。”
“是不是人命对于你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她不是你们范家人吗?”江心朵放在身侧的双手握在了一起。
因为他的态度,因为他的隐瞒。
“她对你做过什么,你不会忘记了吧?以德报怨?那我告诉你,我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敢算计我的人。”
“可是,她已经得到惩罚了!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放过她们母女俩吗?”想到刚才谢亚丽跪在她面前的情景,江心朵心中酸涩不已。
那是一个母亲为了女儿能做出的最大的牺牲与让步。
“那天晚上,你听到了多少?”范仲南忽然转变了话题。
什么?江心朵凝眸望着他。
“我跟你弟弟的谈话,你知道了多少?”他终于转过身子面对他。书房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他的脸背对光线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知道了多少?江心朵想着那天晚上她听到的,从他们说江家的仓库起火是范家人所为开始的……
之前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听到的秘密吗?
看到她没有回应,他吁出一口气,“你不是想知道江靖文与我什么关系吗?她就是谢亚丽出轨跟范博文生的女儿。江家的落败就是他们两个联手开始制造的,从江氏在澳洲的开发案开始预谋,一步步私吞江家的产业,甚至设计了你弟弟那场车祸,就是要江家后续无人。你跟魏一鸣被人下药,送到酒店也是她们做的。现在,还觉得她们可怜吗?觉得我做的够了吗?她们做的其它事情,还要我再一一说明吗?”
江心朵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板上!脸色苍白如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靖文是范博文那个老色鬼的女儿!?
他们不仅是害了江汉生,更让要置小航于死地。因为这样,所以小航是这么恨范家人!
那江靖文算来,是他堂妹了?
人心真是太难测了!她在江家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人性的丑恶,却未曾料到,没有最丑恶,只有更丑恶。
自己一手造下的孽总有一天要还的。而现在,她们终究是偿到苦头!
“你这样对她们,仅仅是因为他们对江家,对我所做的事情吗?”加上对他下药这一桩,真要仔细算来,自己的弟弟才是主谋,他却只对谢亚丽母女下手,她们是不是知道了他什么?或者说,是知道他们范家不可告人的事情?
刚才弟弟在说他弑父——
她不是不震撼的!就算是在五年前,她已经从范仁敬嘴里听到这么一件事,可当时的她却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
这种事情,可算是家族里不可宣扬的秘闻,她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种事,一定是范仁敬血口喷人,就算有什么误会,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起,也没有跟他求证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事情。
可现在弟弟也知道,那谢亚丽她们肯定是从范博文那里知道什么然后告诉弟弟的,因为刚才她不止一次地向她发誓,她绝对不会乱说出去。
而在弟弟说起来的时候,他情绪大动,愤怒地掐着弟弟的脖子,那股狠劲让她现在还有些心寒——
他太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及做事方式让她敢到害怕。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往事能让在外一向淡漠冷静的他如此地恼怒?
他——会愿意告诉她吗?
她想知道什么?而他又能告诉她多少?
范仲南慢慢地移动身子,每走一步,都像是千斤重一般。
走到她的身边,他伸手抚上她的脸——
“朵朵——”
他的大手有些凉,似乎还带着一丝丝水气,她抬眸与他对视,视线空中交缠不休。
她抬起两只小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启红唇,“你想说吗?”
如果他现在不想说,那她不会逼他。可是,她真的希望可以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她想了解他多一点。
不管那些过去是光明还是黑暗,不管是开心还是痛苦,她想与他一起共同承受。
她知道,他还未从那些不堪的往事中走出来,要不然,也不可能别人只是在他面前提起,他便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要逼退对方。
“他们说的——是真的。”他语气淡淡的,可在这听着轻描淡写中,江心朵却也知道其实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亲口对她承认。
他真的动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而他自己一个人承受了这个事实这么多年,都不会累吗?
“这里,还会难受吗?”江心朵空出一只手放到他胸口,眼泪却一点一点的漫延出来,湿了眼眶。
“不会。”他闭上眼回了她两个字。
不会难受吗?可每次在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疼。
记忆太深刻,就算他再想遗忘,也不可能全部都抹掉。
可是,留在心中却也是一种难耐的折磨,只有有人碰到,就像是又一次又一次地经历……
“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本来满心地想要分担他那些不开心的,可他简简单单两个字“不会”浇息了她一半信心与勇气,而他闭上眼的动作让她最后的一点信心也没了。
不是不会难受,是他就算是难受也不会说出来,哪怕是面对她也一样。
他对她,仍旧没有闯开胸怀。
所以,很多事情都在瞒着她,不管与她有无关系,他都不想谈。
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慢慢滑了一下来——
意识到她的动作,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就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知道。”他的声音沉闷压抑,放在她肩上的手的力道也加重了,捏得她有些生疼,可她最疼的地方不是被捏住的肩膀,而是——
心。
心疼!
一阵心疼!
为他,为自己。
他说她没必要知道!
他不敢在她面前坦城另一个她所陌生的范仲南。
“没必要,那就算了。”
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然后她想推开那紧握住她肩膀的双手,拉开书房的门,转身离开。
范仲南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掌心流失,他慌乱地冲到门口,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开口——
“江心朵,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过去?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双面人,所以想知道我真正的一面是吗?你真的想看吗?你敢吗?”范仲南咬着牙,明明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
他讥笑的口气,刺伤的还是他自己。
江心朵见过范仲南很多不同的一面,不管是工作上冷静与从容,自傲与自负,还是面对她时的无赖与流氓,面对孩子们时的父亲形象,可现在,她第一次见到了他的自卑与难堪。
江心朵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去戳破了他的防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去挖掘你的过去,我只是——”
好奇是有一点,但她不会因为一时的好奇去探究别人心中的禁地,自以为能包容一切,她只是爱他,希望他可以与他一起分担那段让他至今仍旧难能释怀的沉重过往。
可是他现在这样——
“只是什么?”
见江心朵说不出话来,范仲南却变得盛怒起来
他向前几大步,一把抓起她的手,“是不是因为我承认动手杀过人,所以你也害怕了?所以想要知道我那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范仲南,你冷静一点。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的误解让她心痛又难过,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她?
“没这么想?那为什么要转身就走?你也觉得我双手沾着血,觉得我污秽不堪的,是不是?”
“我没有。你能不能放开我,好痛。”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扯痛。
如果他还没有准备要说,她不会逼他,但他现在情绪这么激动,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放开?痛?你怕了是吗?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毕竟这么多年没动过手,想要杀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厚实的胸膛因为情绪而起伏。
她心痛的望着他,忍住即将压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范仲南,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会这么想你。你不愿意说,我可以等。这么多年,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还少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朝她吼完后,她转身往房间里跑。
再也不想理他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懂,不仅仅是体现在语言上,而是心灵的相贴。
他不懂,在经历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仍旧选择站在他的身边,为的是什么?
她想要做的,不过是他人生的牵手伴侣!
陪着他一起经历风雨,走过坎坷,心贴着心,一起变老。
而他,却连最基本的信任也不给她!
混蛋!混蛋!混蛋!
范仲南,你是这个世上最混蛋的男人!
江心朵彭地关上房门,范仲南也没有追上去,转身往楼下走!
却在转角处看到了两个孩子惊慌失措的脸。
他伸手抹了抹脸,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才一手抚着一个孩子的头顶,用最平常的语气开口:“爹地还有公事要处理,晚上你们陪妈咪吃饭。”
说完后,不管两个孩子是不是有看到他们吵架,他大步地离开。
看着爹地离去的背影,江品萱扁着嘴看着哥哥,泪光涟涟,“哥哥,爹地妈咪真的吵架了,怎么办?”
“妹妹,不要哭。”范逸展把急得快掉眼泪的妹妹搂进怀里,“我打电话让sara过来。”
——
范婉媛接到两个孩子的电话后,急冲冲赶过来。
江心朵却在房间里,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不愿意与她多谈,她也不好勉强她。只是,询问了管家及两个孩子之后,她已经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吵架。
这么多年过去,Fran果然还是不愿意去正视面对那些事情,在面对心爱的女人时更是退缩得厉害。
可是,她对代替他把那些事情跟朵朵摊开来讲吗?不行。
女人在乎的不是她爱的那个男人曾经经历过什么,而是他愿不愿意与她共同承担那段经历。
一向大男人主义的他,或许认为没有必要,可女人的心思,他根本半点不懂。
如果不是在两个孩子还有范雪真面前,她真想骂他蠢!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打了电话到公司去,James说他早就离开了,问了洛岩,也说没见到他,而他自己的私人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到底去哪里了?
两个孩子看着她凝重的表情,不由得更担心了。
“sara,爹地会不会有事?”范逸展两道剑眉拧了起来。
“我也担心爹地耶。”
面对两个孩子的担忧,范婉媛脸上露出安慰的笑,有两个这么懂事的孩子,他还想怎么样?
“不会的,爹地是大人了,有什么事情他会自己处理。”范婉媛摸摸他们的小脸蛋,“你们上去把妈咪叫下来,开饭了,好不好?”
江心朵就算是心情再不好,再想一个人静静,可是也不可能让两个孩子担心她。
下楼来,与他们一起用了晚餐,再陪她们回楼上看书,洗澡,然后睡觉,她始终不愿意与范婉媛单独谈谈她与范仲南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想谈,而一直到她回到房间,洗好澡躺在床上,他都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她也不主动打给他。
他需要冷静,她也要。
那便如同这几天一般继续各自冷静好了。
可是,她躺在床上许久却怎么也无法入眠,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她拿起手机拨了电话回墨尔本。
“朵朵,怎么了?”江母很快接通了电话,有些奇怪女儿这么晚才打电话给她。
“妈,还在看电视?”江心朵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准备睡了。”江母一边回她一边把电视给关掉,客厅里恢复了夜的宁静,听到女儿那边沉默着不说话,她又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仲南的公司还有问题?”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关注着财经频道,新闻上都说没事了,那朵朵怎么会半夜睡不着打电话回来给她?
“公司没事。”江心朵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把其中一个枕头捞进怀里,鼻腔里吸入的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这几天他们是不说话,可是却每天都睡在一起,当然是各睡各的,不过,今晚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想把枕头给丢出去,最终叹了口气又搂进怀里。
“那是你跟仲南吵架?”江母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她妈怎么那么怕她跟他吵架?江心朵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跟她妈说起这段时间以来,她所被迫知道的关于江家的那些事情?
虽然江家已经不在了,可她觉得妈妈是有权利知道的。或许自己也是想找个人可以听自己讲讲这些让她不安又烦闷的事情,而妈妈是最合适的倾听者。
“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妈讲?是不是小航在那边做了什么错事?”江母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儿子拿了那张有范仲南签字的支票是去找当事人对质,所以朵朵才会这么的为难?
她后悔了,那张支票不该留的!真的不该。
她妈知道小航在这边做的事情?江心朵也惊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啊?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说起那件事,而是转而开口道:“不是小航。我在这边见到了大妈,还有靖文……”
借着电话,江心朵把最近她所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告诉了江母,除了江远航偷范仲南印鉴的事情,她不想她担心太多。
妈妈的一生好不容易现在平安稳定了,不该再为他们两个孩子担忧太多。
听完女儿说完那些事,江母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许久许久没有出声回应。
“妈,你怎么了?”江心朵担心她妈是不是被吓得出心脏病了。
“妈——”江母没回应,江心朵又叫了一声,这次,音量明显是高了好几度。
“妈在听——”江母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似乎未能接受那么多的事情,特别是谢亚丽母女给她的震憾太大了。
她没料到,她们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这些,靖雅都不知道的吧?
想到江家最大的女儿江靖雅,江母终于明白这几年来小航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的原因了。
“妈,你会不会也恨范家?恨他们对江家做的那些事?”她其实想问出口的是,她会不会也同弟弟一样认为,她不应该范仲南在一起?
此时的她,不安的心真的需要有人给她支持,特别是来自妈妈的。
“朵朵——”江母长叹一声,“妈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跟小航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如果你想知道妈是不是反对你跟范仲南在一起,妈告诉你,不反对。你只要照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去做就好。小航年纪还小,以前跟他爸爸感情又好,他一下子不能接受是很正常的。日后他会慢慢明白,不必理他。如果他再去吵你,你告诉你,我来跟他讲。”
“妈——”江心朵想不到她妈在听到这些事情后竟然一点也不反对她与范仲南在一起?而且语气里也没有对范家的埋怨,让江心朵烦躁不已的心情平复不少。
“小航手里那张支票,是从我这里偷走的。”江母再度叹了一口气。
“妈,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
“那年去澳门把你爸的骨灰送回马来,是你二妈交给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朵朵,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不要再去追究。你爸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也很多,而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身为女儿,你能做的,已经为他做过了。你的生活是你自己在选择,不是为已经不在的人做选择。”
妈妈的一番话,她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真的是落了地一般,“妈,你有爱过我爸吗?”
如果没有爱,怎么可能如此甘愿与在他身边做小老婆,忍受他的风流不断?可是,如果爱,又怎么能忍受这些?
听到女儿这么问,江母摇了摇头苦笑,“应该有过吧?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爱,但至少仍旧有些感情的。朵朵,妈已经不再去想以前的事了,现在唯一的愿望看着你们成家立业。很晚了,不要聊了,去睡吧。”
看了看时间,她们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她手机在发烫,也快要没电了。
“妈。那我睡了。晚安。”
“晚安。”江母也挂了电话,正欲上楼,却看到早已回房休息的江靖雅站在楼梯口处静静地看着她。
“靖雅,怎么还不睡?”
“阿姨,你在跟朵朵聊天吗?”江靖雅眼里有着疑惑与担忧。
她从来没有见地江母聊电话聊那么久,她断断续续地听了一会,听到她们似乎在聊关于江家的事情,还听到她多年不见的妈及妹妹的名字。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打断她们。
“是啊。好久没聊了,一聊就忘记时间了。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江母没有打算跟她说刚才在电话里聊的话题。
她相信,这些事情与靖雅无关,靖雅一定也不知道这些事的。
以前的江靖雅脾气是傲慢无礼,可是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她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不再是当年的江靖雅。
“阿姨,你们是不是谈到我妈跟我妹她们了?”
这些年,她们完全断了联系,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找她们,但是今晚听到她们在谈起,语气不似平常的聊天,而且江母压根不想告诉她,让她有些起疑。
“朵朵在伦敦碰到她们了,只是她们生活得不太如意。你要不要去看她们?”江母思索了一会后,终于还是说了。
却只是挑了最轻的来说。有些事情不知道就不会烦恼。
江靖雅静默了几秒钟后才开口,“就算再不如意,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阿姨,我回房,你也早点睡。”
江靖雅转身回房。
当年她大着肚子求助无门的时候,身为母亲的她不但不对她伸出援手,反而是嫌她离婚丢人,还上门来指责她。
就算是现在她们生活落迫无依,她也不想插手。
——
深夜的玫瑰庄园,安静得连树叶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一辆黑色的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大门外面,几秒钟后,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率先下车,打开副驾驶室的门,同样高挑的女子下车来。
黑暗的天空飘着绵绵的细雨,男人一手细心地为女人撑着伞,一手将她搂得更紧,像是怕她会冷一般。
他们就这样相互相偎着站在门外等着,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照得长长的——
大概五分钟之后,主屋那边的门终于有了动静,远远的,一抹看不清身材长相的身影撑着一把大伞朝门外走来。
越走越近,最后,那抹身影终于靠近门边,在看清来人时,一双灰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大小姐,姑爷,你们回来了?”
洛岩只是轻点头,范婉媛缓缓地开口:“老管家,好久不见。开门吧。”
她曾经发誓过不再踏进玫瑰庄园一步,可是,今晚她却不得不走这一趟。
五年的时光一闪而过,老管家挺直的背脊已经有了弧度,只是,开门的动作仍旧利索。
两人进了门,大铁门再度哐地关上了。
“大小姐,要不要让人准备房间?”
老太爷过世之后,这些年,玫瑰庄园不再有主人住,而他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家里的几个见证着这座庄园从兴盛到衰败的老佣人也仍旧还留守着。
每天把整个庄园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也理得进非常好,就算少爷小姐几乎不再踏进来,但他们仍旧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必了。Fran呢?”她的目的是找范仲南。
“少爷在后面。”老管家其实也猜得出来大小姐回来,肯定是与少爷有关。
而他指的后面是主屋后的一个小花园,那里葬着她的哥哥还有——嫂嫂。
“他呆了多久?”范婉媛一边走一边问。
“天色刚暗他就过来了,一直到现在。”
也就是他说已经在那里好几个小时了。
“我过去找他。”范婉媛停下脚步,望着洛岩。
“要不要我陪你?”
“不了。”范婉媛笑了笑,Fran现在肯定不想见任何人,就算是洛岩也一样。“老管家,你带姑爷进去等我。”
“不必把我当客人。你自己小心。外面冷,有什么话回来谈。”洛岩低下头,在她额轻吻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大伞递给她。
“我知道了。”范婉媛撑着伞,借着花园的灯光,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往后面的小花园而去。
小花园比前面更安静,所有的景致在黑夜中全都化成虚幻的影子。
她穿着软底的靴子仍旧听到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范仲南却始终没有回过头。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手上还夹着根燃了一半被雨水烧灭的烟头,地上堆满了无数的烟头。
一直到范婉媛手上的大伞罩上他的头,他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在他身边蹲下来,叹了口气,将他夹在手中的烟抽出来,手指头与他相碰触,那冰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蹙眉毛,让伸手摸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全都湿了,再坐下去,这么冷的天他非生病不可。
“回去吧。”
“回哪里?”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跟她吵架的那个家,他不想回去,他在全世界拥有数不清的房产,可却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家。
他现在哪也不想去,就在这里静一静。
“Fran,你这样,他们也不会安心。跟我回去,好不好?”范婉媛知道他一但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可她不得不想办法劝他。
“他们还有什么不安心的?”范仲南低哑一笑,“死了就什么事也不用管。”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却永远要背负着那怎么也脱不下来的沉重十字架。
“Fran,死者为重。”看来他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的埋怨他们。
“我知道。”他又何尝不知道,其实他们死了确实比活着轻松。他只是,今天的心情实在是沉闷得难受。
“不要让朵朵跟孩子们担心。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如果其它人都没有用的话,那只能抬起她们了。
“她还会担心我吗?”他低下头,想到下午与她的争执,心却更沉了,像是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洞,怎么也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