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那一句阿姐，安雪的语气到底还是放缓了些：

“君臣之礼不可废，皇上可不能学九王爷的散漫。”

如果说之前周游没追上河海，问出那段过往，此时对于安雪这句散漫，还会在心里打趣上两分，但是现在……

周游现在就像是疑人偷斧，越是看安雪，越觉得这位一向被他当成女汉子的兄弟，越发不对劲起来。

安雪虽然身为女将军，可此时或许是想起了那个连帝位都推掉的人，所以嘴角不自觉的带起一抹笑意，温和的，动人心扉。

“阿姐。”

皇帝眼底眸光一暗，随即拉着安雪到偏殿河海早就备好的御膳前坐下：“就连皇姐都跟我客气起来了，难道阿姐也要看我成为孤家寡人吗？一个人吃饭忒没意思了些，阿姐，你就陪我吃些好不好？”

这么一说，安雪到是不能客气了，况且她是真的饿了，便笑着揉揉皇帝脑袋：“你啊，长公主还说你不用她担心，可在微臣看你，皇上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罢！”

旁边站着的河海刚要亲自布菜，可才往前走了半步，就被皇帝看了眼。

“朕与自家阿姐吃饭，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皇帝对着河海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后便浅笑着亲自给安雪夹了一筷子素菜：“我记得阿姐喜欢吃木叶菜，可惜现在是冬天，只能弄些个素菜来。”

“皇上有心了。”

安雪平时很少进宫，身为女将军的话，即便是上朝，若非必要，也基本不怎么参奏，只是碍于和长公主的总角之交，使得她只要在京，每次进宫总会与皇子皇孙们一起吃饭，所以对于小皇帝的亲自夹菜，也没诚惶诚恐。

其实身为女将军的安雪，最初时想要拒绝的，只是想到她因为后来封了将军，加上周游与长公主之间的事，还有那“寿与天齐”。

于是三年回京述职一次的她，平摊下来算，现如今在皇宫用膳，一年也未必有那么一两次。

可即便如此，安雪却能够发现，小皇帝每次夹得菜都是她爱吃或者合胃口的，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这般贴心，即便碍于规矩的小将军，此时心里也是喜忧参半。

比起那边安雪与帝王和乐融融的吃饭，借龙魂力量隐身跟谁的周游，十分想要拽着安雪离开。

可他才有这个念头，心口便猛然感觉到窒息般的疼痛袭来。

“老大，天道之下过往不可更改……”

原本还乐津津围观的龙魂，察觉到周游的不对后，立刻就开口警告。

之前周游强忍着疼痛，抱起安展宁避开丁有禄，但是现在他还想要强忍过疼痛带走安雪，却是不能！

这边被轮回石力量反噬的周游痛彻心扉，可那边安雪却丝毫未觉，只略略动了几筷子之后，便道：

“不知道皇上召臣进宫是有何急事？”

安雪是真的不清楚，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帝王急到连让她梳洗换上朝服的时间都没有。

而此时被问的少年帝王，却目光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女将军。

因为皇帝凝着眉那仿佛是极为认真的在打量安雪脸的目光，使得借龙魂力量，撤去带后者离开心思，方稍稍平缓疼痛的周游，也打量起了女将军。

其实就以容貌而言，常年戍守边关的安雪当真说不上美艳动人，可不知道是因为“寿与天齐”还是怎么天生如此，使得她虽然风吹雨打，可面色却始终过于苍白了些。

周游翻检邪帝记忆，发现唯一一次见她小麦色的皮肤还是在其小时候。

那时候的安雪，还只是被人称呼为小将军，可她却丝毫不把周游这个九皇子殿下放下眼里……

“……若是没有皇姐，”皇帝没有回答安雪的话，反而忆起了当年：“阿姐大概也不会教我骑射，后来‘流放’，直至登基……”

陷入回忆之中的皇帝忽然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道：“算算这还是登基后，阿姐第一次回来呢。”

皇帝此时此刻对于安雪的记忆，是在遥远的三年之前，可是对于有轮回石在手的周游而言，前一刻他才见过尚还年少的小将军。

或许是被皇帝那话牵动情绪，使得周游也认真打量起安雪来。

如今已经被封将军的安雪，那只能说是清秀的面容却因为那一双眼睛而显得眉目如画，比年少时高了不少，却也瘦削了很多。

周游觉得安雪或许是瘦削不少，因而下巴尖了，眼下也有点发青，似乎很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皇上……”

出于私人关心时称呼的皇上将走神的皇帝拉回思绪，直接就说了一句：“阿姐瘦了。”

这过于亲近的话题，让安雪愣怔了下后，随即浮起笑来，语气却依旧恭敬的道：“边关事务繁杂，劳皇上挂心了。”

“每一次阿姐回来都有些憔悴，要不阿姐这次就不要走了吧，沙寇已经议和，兵部尚书齐润最多一年，一年后朕一定让阿姐亲手取他性命。”

少年帝王在言辞之间，已隐隐带了杀伐果决，他第一次在安雪面前自称为朕，竟是取人性命。

安雪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也不想知道，只是垂下了眼眸，淡淡的笑道：“多谢陛下，只是安雪呆惯了漠城，阿姐习惯了镇守边关吧！”

一句“陛下”，表明为国为帝的尊敬，一句“安雪”已经有了疏远，最后却还补上一句“阿姐”，表明了她不愿留在皇城之心。

皇帝嘴角依旧微翘，像是没有听明白一般，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什么时候我也要去漠城看看，看看能留住阿姐的地方有多美。”

“漠城和皇城比起来，实在算不得漂亮，那儿风沙大，九月过了就是大寒，春天很短，夏天很热，秋天就那么短短几天，能看看天高无云，陛下估计不能适应的！”

安雪想起漠城的天，站在城门放眼望去的无边无际，虽然说得半分都不美，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是满满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