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人示意傀儡递来的那碗漆黑的药汁，宗主也只随手接过。

即便那药汁才刚刚到手，其中蕴含的苦涩药味就整个弥散开来，刚刚才茶叶与夜魂的清香完全冲散。

见宗主仿佛失去嗅觉和味觉般，毫无波动的饮下一口，灰影人看着就觉得很苦，忍不住开口分散她注意力道：

“你似乎半点也不甘心周游发现魂女的事情啊？”

对于灰影人这好奇的询问，宗主只是散漫笑道：“魂女？”

坐在青石台棋盘另一端的灰影人目光下意识瞄向水镜，想了想，还是道：“月邪在阻止这一点，咱们都清楚，包括，喏……”

说到这儿，灰影人努努嘴，示意水镜中面对周游三言两语之下，已经完全丢盔弃甲的魂女：“她那些小动作也是，可你……”

暗示完魂女之后，灰影人再看向宗主，话却没有说完，只含糊着。

“你不用去理会她。”

宗主的态度是真的不在意，甚至端起药碗，轻吹了下的她，甚至都没有往水镜里面看上一眼。

她因为刚才整理竹简消耗魂力太甚，而导致的苍白嘴唇，被黑色药汁浸润，与那长长如帘子般半敛的眼睫，相互映衬，形成一种深不见底的神秘。

“我还是不懂，你有意将蓬莱放手给周游，甚至选择栽培他，可……”

灰影人犹豫一下，在原本本就出于不甘心造成的误解解开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为宗主有些不值起来：“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却——”

将碗中最后一口药汁喝完，宗主含笑打断他道：

“你要知道，即便没有我，他依旧会成长，或许慢一些，但无论是蓬莱，还是其他，说实话，终究是我将他绑在了同条船上。”

看着宗主毫无波动的将那碗药汁整个喝完，提供这维持神魂药汁的灰影人，自然知道那味道有多苦涩，甚至曾经偷尝过的他，苦得他险些魂魄都要离家出走抛弃掉味蕾。

所以每次看着宗主神情平静如水的喝下这黑乎乎药汁时，那种仿佛只饮下清茶，应下夜魂般的错觉，都让灰影人咋舌。

“你啊，在这一点上，远不及周游！”

被宗主提起的周游，此时却觉得心头微苦到连舌头都泛起令他窒息的苦涩来。

这不是说他吃到了含有苦味的东西，而是因为宗主忽然察觉到了，即便明知在经历这场所谓幻境之后，他会恢复起过往记忆，可宗主选择提醒他的，竟然还它么是红线蛊毒的因果！

“帝座……”

周游压下心头的苦涩，可是他打量着魂女的视线，依旧十分具有威慑性。

按说魂女已经成神，即便被反噬重创，修为大跌，原先也不应该被只有出窍后期修为的周游威压震慑住。

可惜就如小象幼年被绳子扣在柱子上，即便成年后对方跺跺脚，就足以崩塌柱子，可过往挣扎无果的阴影还是会令其习惯性顺从。

奴性这种东西，即便成了神，骨子里也依旧是有的，就如此时魂女，在看到周游那与邪帝如出一辙的死亡凝视时，还是本能选择了顺从。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进入幻境的。”

没有去管魂女近乎撒娇般的呢喃，闭了闭眼睛之后，周游选择开门见山的询问出口。

事实上在幻境一个个被打破，即便没有完全破开留影壁，可他如今脑海里面如同洪水开闸般的记忆，还是让他情绪翻涌的波动快要控制不住。

然而所有的情绪波动，周游都死死压制住，就连眼底那抹冰冷，他都以低头替日青青收回捆仙绳而掩饰了过去。

其实现在想象，以魂女身份存在的日青青，在当年，能够有勇气冒名顶替，还一顶替就是这成千上万年，也确实不容易。

虽然上古大神之间的实力有多强悍，那要面临的雷劫威压就有多厉害，魂女顶着这样的心魔，出现在周游面前，估计是每看到宗主一次，那就要清醒的意识到是在假扮对方一分，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说，心魔历下雷劫更是难过。

否则当年初出茅庐，还没有成为邪帝的周游，也不至于在雷劫下，狼狈的需要借助与九皇子交易来躲避，从而欠下因果了。

回想起往事，周游对魂女的态度缓和了三分：

“现在想来你做那些，都是在阻止我知道真相？”

然而从来都是被邪帝放在掌心的她，此时面对周游软和下来态度，魂女莫名就有些委屈。

人是会被惯坏了的，曾经她本就是一个天之娇傲，父疼母爱的更是在日藩王被陷害战死沙场，王府败落被收监之后，在得不到外界丝毫帮助的安雪，于那般境况下，还能以命相求，将唯一的女儿送走的同时自刎于火中，为日青青这个谋得修真者身份，借山门庇护他逃过新帝的斩草除根。

回忆起前尘往事来，即便是周游，也实在是要对那位曾经相处于茅草屋里的小将军又敬又叹。

可惜时过境迁，令人更加心伤的是，在有一个那么义烈到在饱受折磨绝境之下，也能够为女儿搏出一条生路来的母亲，作为她女儿的日青青，此时委屈中带着依旧妄想掩耳盗铃，祈求延续那份被她偷来的待遇：

“帝座，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什么蓬莱宗主，她只是一直都在利用……”

听魂女将锅全都推给宗主，毫无半分其父母担当的模样，却实在令周游觉得叹息：“这就是你跟謦沐合作的理由？”

事情到了这一步，周游即便没有经历所有幻境，却也已经明白。

水牢那把能够重塑时光的幻境钥匙被他打破之后，如果说宗主以及这九重之巅小院，也就是谢云背后那位主上是真心希望他恢复记忆，了却过往因果的话，那么謦沐则借助了魂女的手，就是要掩盖，甚至阻止周游。

双方这么做的目的，到现在为止周游还不太能够确定，但是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去被謦沐当成枪使的魂女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