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讨价还价
对于捐纳,朝廷是明码标价,但不是谁想捐就能捐到的。在衙门里没点关系,同样的官要花几倍乃至十几倍的银子。
潘掌柜很清楚衙门里的弯弯道道,连忙道:“这是,这是,江津的大盐商钱老爷没捐出身,只捐了个七品候补知县的虚衔还花了一万多两。”
“就算捐了出身捐了官,也补上了缺,能不能把银子赚回来一样两说。”关捕头端起茶碗,不无得意地笑道:“我虽没当过官,但我见多了,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其实当官没那么容易,没那么简单。”
关捕头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韩四打小在衙门讨生活,虽没考上功名但会做官,只要能补上缺就能赚到钱。潘掌柜暗想与其逼韩家卖房卖地并且还要不全借出去的银子,反倒得罪一帮黑心的书吏衙役,不如再赌一把。
他回头看看儿子,目光再次转移到韩秀峰身上:“贤侄,我从来没看错过人,早就说你是韩家的千里驹!这不,竟不声不响捐了出身还捐了官,巡检这个缺我想应该也能补上。见你如此争气,玉财兄的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听口气是同意宽限,韩秀峰欣喜若狂,但依然故作淡定地问:“这么说潘叔您愿意宽限我几年?”
“君子成人之美,再说我与玉财兄情同手足,你我两家是世交,当然要宽限。”潘掌柜笑了笑,也话锋一转:“不过叔有两桩事相求,贤侄务必答应。”
“潘叔言重了,有啥事但说无妨。”
“先说第一桩,我可以宽限,也可以暂不收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但字据要重立。”
给人家当佃户的日子真难过,韩秀峰不想全家老小再过早前那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更不可能真不管婶娘和幺妹儿,心想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抬头道:“字据可以重立,我叔的欠下的债我韩四也可以认,但潘叔您得再借五百两给我。您刚才也说过,捐官容易补缺难,想补上这个缺是要花银子的。”
潘掌柜愣住了,暗骂小狐狸竟敢狮子大开口!
“贤侄,不是叔不想帮忙,而是柜上实在周转不开。”潘掌柜故作权衡了好一会儿,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说:“贤侄既然开了口,叔没个多也有个少,五十两咋样?柜上正好有张‘西号’的五十两银票,到了京城找到票号就能兑现,带在身上还方便。”
“五十两能做成啥事?”
“五十两少虽少了点,但我柜上也就能挤出这么多了。”
在韩秀峰看来这就是桩买卖,既然是买卖就能讨价还价,干脆把木匣子往潘掌柜面前一推:“潘叔,此去京城几千里,如果您只打算借五十两,我别说进京投供了,恐怕连去京城的盘缠都不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还是把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收了吧,我婶娘和幺妹儿都跟您走,连户部的这两张执照都可以给您。”
“出身是你捐的,九品候补巡检的官也是你捐的,上面写着你名,我要你捐监捐官的执照有啥用?贤侄,我不强人所难,都已经答应宽限了,你也不要强我所难好不好?”潘掌柜铁了心想让韩家长房长支认韩玉财欠下的债,把木匣子又推回到韩秀峰面前。
“潘叔,不是我韩四强人所难,而是没盘缠就去不了京城,没银子就补不上缺!补不上缺,做不上官,咋赚钱?赚不到钱,咋帮我叔还欠您的债?”
“贤侄,你别哄我,你都已经捐了官,一定早想好了咋补这个缺!再说不是有关捕头吗,衙门里还有那么多伯伯叔叔,你肯定有办法的。”
关捕头心想咋又扯我身上来了,连忙道:“潘掌柜,你别抬举我,我是想帮四娃子,可我一个当差的又能攒下几钱,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潘家老二看着都着急,又嘀咕道:“韩四,我爹都答应宽限了,不就是重立个字据吗,你有这么大本事有啥好担心的?”
韩秀峰懒得再搭理他,紧盯着潘掌柜很认真地说:“潘叔,不是我韩四不识抬举,而是我韩四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做官其实跟做买卖一个道理,是要下本的!没有五百两我就去了不京城,就补不上缺,也就做不上官。明知这个买卖做不成,我怎敢在字据上签字画押?”
“可现在谈的是你叔欠我的银子咋还,不是你这个缺咋补!”
“潘叔,您的话在理,不过您也要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韩四既要做孝顺的侄子,一样要做孝子!要是有本钱,我敢把全家老小压上。没本钱,打死我也不敢,不能连累我爹和我那三个老实巴交的哥哥。”
关捕头赫然发现四娃子显然占了上风,忍不住来了句:“潘掌柜,有句话咋说的,想起来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四娃子也不容易,既要顾他婶娘和幺妹儿,又要顾他爹和他三个哥哥,左右为难,不能两全哦。”
啥子忠孝不能两全!
潘掌柜暗骂一句在衙门当差的全不是好东西,暗想早晓得这样当时打死也不能借银子给韩玉财那个短命鬼,可现在悔之晚矣,只能悻悻地说:“百善孝为先,玉财兄果然教侄有方。罢了罢了,就冲着贤侄这份孝心我也要成全。”
“谢潘叔成全,”韩秀峰起身致谢,旋即问道:“只是不晓得潘叔您打算咋成全?”
“贤侄,之前借银子给你叔看的是交情。现而今你叔不在了,借的又是两千两,不能没点东西抵押,想想也只能用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了。我可以宽限,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我可以暂不收,但字据一样要重立,不过不要你签字画押,只要你婶娘和幺妹儿摁个手印。”
看着韩秀峰和关捕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潘掌柜解释道:“也就是说这院子你婶娘和幺妹儿照住,乡下的地你爹和你那三个哥哥照种,只是重立个字据写明这院子和乡下的地不能卖也不能典当给人家,房契和地契要搁我这儿,等哪天债清了你们再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