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批量侦办
夜深了,五湖市殡仪馆3号悼别厅仍灯火通明。
没花圈,没哀乐,更没人哭哭啼啼,只有五六个穿着防护服和两个戴着厚口罩的人,围在工作人员刚推来的一具尸体前低声说话。
五湖市行政区划比钢山市大,下辖三区四县,地方大、人口多,各种刑事案件自然也就多,三年内未破命案比钢山多好几起。
这一组是老熟人、老同志兼老朋友杨忠旺负责的,运气不如张少滨,过去七天只破获一起。
其他组长怕丢人,他不怕。
“801”是接受江省公安厅刑侦局业务指导的单位,他这个刑侦局副局长丢点面子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几天,“801”就会帮他找回来。
正因为很熟很了解,他安排得非常符合韩教授口味。
市局领导一个没通知,参与初查的刑侦支队长、副支队长,分局县局刑侦副局长、刑警大队长全在前面会议室待命,能走进悼别厅的全“自己人”,或即将成为“自己人”。
自己人,说话很随意。
韩均一边在宝贝徒弟帮助下察看尸体,一边问:“杨局,你怎么戴上口罩了。”
“废话,你嫌臭难道我不嫌臭?”
“你是老同志。”
大半夜的,呆在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大男人无所谓,生姜胆子练出来了也无所谓,研判组的另外几个女同志就不行了。
杨忠旺岂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很默契地笑骂道:“老同志就不嫌臭,韩大教授。你这是什么逻辑,你当我是齐兆友啊?”
他俩斗斗嘴。李惠真没刚进来时那么害怕了,禁不住低声问:“肖老师。齐兆友是谁?”
在“801”呆这么长时间,肖晨雨对这些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微笑着解释道:“江省刑侦局大案要案处副处长,曾担任过‘801’积案追查科长,跟韩教授、夏处长、小姜一批,是‘801’元老,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医。”
难怪不怕臭呢,原来人家是法医。
正琢磨什么时候能像姜怡一样胆大,杨忠旺突然问道:“韩均。我和张总队干好好的,你非要把我们拉进复查组。命令下了,我不说什么,关键明天怎么去,坐什么车去?”
韩大教授抬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指挥车上全女士,没你位置。我坐奔驰去,但不习惯跟男人睡,所以你只能自己想办法。”
“像你一样去借或租辆房车?”
“这样最好。三天三夜,不能不睡觉是不是?”
“问题我没钱,再说办的是公事,就算有钱也不应该让我出啊!”
“那你去找指挥部。找曹维清。”
“我不找指挥部,就找你,谁让你有钱。谁让你是行动总顾问,谁让你没事找事把我拉进复查组。”
韩大教授乐了。指着他笑骂道:“杨局,你这是蛮不讲理。”
杨忠旺一边示意初查组干警把尸体推出去交给殡仪馆工作人员。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不讲理,是心理不平衡。同样跑三天三夜,凭什么你抗议坐豪车,我只能坐破车。凭什么你可以躺着,我只能坐着。”
“我花了钱,花自己的钱。”
“这一点我承认,但我不是自愿的,是被你拉进来的。你不能像破案一样顾头不顾尾,管杀不管埋。”
“想想是欠考虑。”
韩大教授微微点了下头,侧身笑道:“夏处长,打电话问问指挥部,徽省有没有警务指挥车。如果有,借一辆用用。”
接下来三天会很累,年轻人无所谓,上了年龄的肯定受不了,夏莫青嫣然一笑道:“好的,我现在就给曹局打电话。”
“这还差不多。”
杨忠旺指着他身后的大屏幕液晶电视笑道:“现场视频,快看快想,早点干完早点收工。”
七起命案,五起有尸体,五具尸体中三具是无名尸,留给“801”的全是难啃的硬骨头。
刚刚察看完的被害人是一个20岁至30岁之间的成年男子,被人捅死在城乡公路边,可以确定视频中是第一现场。关键无法查清其身份,案发现场周边没什么监控资源,现场没提取到足迹、指纹和毛发等物证。
对市局专案组和公安部初查组而言,没任何头绪,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下手。
对韩大教授来说却不是问题,不仅看到了也听到了,看了大约三五分钟视频,一脸不解地问:“尸体被发现时没**,认尸寻人工作怎么可能一点进展都没有?”
杨忠旺认真研究过案卷,询问过几个参与侦办的专案组干警,客观工作地说:“分局对这个案子还是比较重视的,走访询问工作很细致,方圆两公里内所有村民几乎都询问过,认尸公告贴满周边几个乡镇,上了报纸,但没上电视。”
“电视现在都没人看,登报更没什么用。”
“我们接手后重新启动了寻人工作,像去年协助黄港市局查那起分尸案一样,上网发帖,浏览国内各大寻人网站。甚至请你们追查科的刘化峰和邰超帮忙,在网上捞了几天,没任何收获。”
被害人是外地人,曾经在五湖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其单位离案发现场并不远,只是这个单位太特殊,曾经的领导和同事既不怎么看地方报纸,也极少上网。并且流动性很大,三年前有人认识他,现在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
韩均再次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的电子地图,淡淡地说:“被害人不是流浪汉,衣着讲究,遇害前刚理过头发。刚刮过胡子,干净利落。怎么可能没人认识他,寻人工作肯定有遗漏。”
杨忠旺紧盯着电子地图问:“该查的都查了。该问的都问了,能有什么遗漏?”
“到底有没有遗漏不敢确定,但肯定不细致。这儿和这儿,去问过没有。”
“驻军!”
“军人只是一个职业,同样可能被杀,同样可能杀人,不然设军事法庭、军事检察院和军人监狱做什么?”
案发现场往北五公里有一个空军机场,师级单位,官兵和家属加起来好几千。这条公路就是通往机场的;往西十公里左右有一个空军雷达团,人员也不少,材料显示专案组当时真没去问过。
夏莫青和肖晨雨对视了一眼,喃喃地说:“部队管理非常严格,外出要请假,回去要销假。出现一个逃兵都会惊动军区,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怎可能不找?”
姜怡指着显示器道:“机场边上有一个军工厂,应该是飞机修理厂。厂里应该有很多职工和职工家属。他们生活圈子封闭,跟地方极少打交道,我感觉应该查查。”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抽丝剥茧地分析道:“这一片没什么外资企业。民营企业都很少,只有铁路、部队和军工厂。被害人不太可能是铁路和军工厂的正式职工,更不可可能是现役军人。不然单位肯定会找。也不太可能是临时工,否则衣着不会这么讲究。排除掉这些可能。只剩下一个可能……”
师徒就是师徒,他还没说完。姜怡便冒出句:“退役军人,退伍兵!”
他推测极少出错,并且确实有这种可能,杨忠旺蓦地转身道:“老李,这个案子仍由你负责,机场应该派出所,立即查,连夜查,找部队保卫部门和军务部门,请他们问问各基层连队值班员,认不认识被害人。”
初查组变成复查组,继续追查是应该的,四十多岁的刑侦专家毫不犹豫答应道:“是!”
正说着,又一具尸体推了进来。
无名女尸,法医解剖过,身上一丝不挂,李惠看得很不好意。
男性尸体不知道看过多少具,女性尸体实在算不上什么,姜怡拿起平板电脑先拍了几张照,然后调出平板电脑里的案件材料,简明扼要地介绍道:“去年7月24日下午4时许,会昌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称民心河边发现一具尸体,县局立即组织刑警、技术和辖区派出所民警赶赴现场。
由于围观群众太多,前一天又下过雨,地面比较泥泞,现场几乎都被破坏了。同时没发现钱包、手机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物品,没发现戒指、项链等首饰。尸检显示她是被掐死的,胃中没检出毒物,体内没发现精-液等性-侵犯迹象。
周边是农村,无法判定是抛尸现场还是第一现场,无法判断是财杀、仇杀还是情杀。走访询问没任何收获,公告发出去又没人去认尸。没任何头绪,侦破工作陷入僵局,一直拖到现在。”
韩均低声问:“有没有检验过她指甲?”
杨忠旺接过话茬,摇头道:“检验过,没检出屑等生物物证,很可能是杀人抛尸,那里不是第一现场。”
李惠流露出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姜怡低声解释道:“人被掐死时一般会剧烈挣扎,抓挠凶手,指甲中就会存有凶手的皮屑组织。指甲里没发现什么,说明凶手很可能将她双手反绑住了。现场没发现绳索之类的东西,所以杨局判断那不太可能是第一现场。”
杨忠旺忍不住调侃道:“生姜,真是名师出高徒,越来越厉害了!”
“您别笑话我了,这是常识,厉害什么呀。”
宝贝徒弟有长进,韩大教授很欣慰,没急着体验,而是抱着双臂笑道:“继续分析,说说你的看法。”
这个案子在车上研究过,姜怡指着死者的手,不无得意地分析道:“手腕上没明显勒痕,现在没有,发现时的照片上也没有,再结合其大腿上的勒痕,我认为凶手很可能是用丝袜捆绑的。”
现在看不出来,勘察时拍的照片上很清楚。
死者腿上有明显的皮筋勒痕,表示其经常穿丝袜,上衣和裙子完好,没被性-侵,鞋被扔一边,没穿在脚上。腿上没穿丝袜,现场没发现长筒丝袜,真有她分析的这种可能。
长江后浪推前浪,确实有两把刷子,杨忠旺立马竖起大拇指。
姜怡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光看材料和尸体,只能分析到这么多。如果让我查,也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
随机作案在所有命案中所占比例不高,像这样的无名尸案,只要能查清被害人身份,离查清真相,抓到凶手就不远了。她说的笨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寻人,事实上正常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办法。
韩均仔仔细细观察了下尸体,背对着众人把手伸向死者额头。
案发现场在房间里,应该是民房,白灰墙,没有什么家具,更没有装修。墙角边放着一个电饭锅、一个电磁炉和菜板、菜刀之类的厨具,靠门处放着一个行李箱。
她睁开双眼,双手已经被绑住了,生姜分析的没错,是用丝袜绑的。日光灯格外刺眼,应该是深夜。她质问他想做什么,他猛地掐着她脖子,面目狰狞地怒骂……
他二十多岁,短发,长得不难看,说一口跟江城话差不多的本地话。死者是外地人,质问时说得是普通话,难怪专案组走访询问没发现有人认识她。
作案动机没任何新意,她想分手,想回老家。他不同意,因爱生恨,痛下杀手。韩均暗叹一口气,收回右手。
为了让他更直观地了解现场及周边环境,视频居然是航拍的,应该是那种跟航模差不多的无人机,噪声大,图像也不是很清晰。夏莫青非常默契地打开电子地图,找到案发现场所在的位置。
看完视频看地图,看了大约十分钟,韩均转身道:“杨局,现场位置偏僻,交通不是很方便,凶手应该对周围比较熟悉,周围又没什么工厂,可能是本地人。再组织警力排查一下,重点摸排那些曾出外务工或跟外地女孩谈过恋爱的成年男子,有一个算一个,然后把材料发给研判组,有时间我慢慢分析。”
“老王,同老李负责的那起一样,这起你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