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策问为先
说得好!
众人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心中暗道好戏开场了,这乃是李若谷,翰林侍读学士,比陈初六稍低一些,但资历年份都不知高了多少。李若谷有子名李淑,现已官居枢密直学士了。
李若谷在翰林院,与陈初六关系尚好。平日两人并无恩怨,但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则是政见不同了。
他的意思便是,你说诗赋、论、策的顺序不对,可自太祖太宗以来,就是这个规矩,朝廷也得到了许多人才,而且是比你陈初六厉害得多的人才。
要是论起来,你陈初六也是这些人教出来的,你现在翻脸不认人,这不正是欺师灭祖?
李若谷一针见血,众人皆是心道,不愧是老翰林。但陈初六心中却是笑了,你看到的都是我让你看到的,破绽自然也是。
这时另外一名翰林学士,也开口道:“诗赋、经义,对错高下,十分清楚。若以策问为重,则高低对错难分。明年开春即有礼部试,眼下骤然改制,不仅朝廷考官适应不过来,就连各地考生,也会适应不过来,再说这对陈大人的清名也有贬损。”
一番话下来,比李若谷的稍微温和了一些,但却比李若谷的高明了一下。陈初六看了过去,原来是浦城章,当下清流领袖,得罪不得的人物。
李若谷给陈初六戴欺师灭祖的帽子,但却私心立见。浦城章的几句话,却是为公直言,另外还替陈初六在考虑。
以策问为重,如何衡量高低上下?都是纸上谈兵,若是二者文采一样,两个人的办法谁更高明?考前突然重新划重点,考生会不会造反?策问五道,涉及经史子集,还要人情世故,这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朝中擅长策问的,就是你陈初六了,若是这样改了,岂不是你陈初六说谁写得好,谁就写得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想到刚提出科举重实务,就连浦城章这等人物,都跳出来唱反调了。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利益不同嘛。
陈初六不敢硬碰硬,于是道:“浦学士之言,乃是真知灼见,但却是误会了。本官以为,祖宗之法设诗赋、论、策三者,乃是将且三者并重。本官只是说先策问而后经义、诗赋,并未说重策问而轻经义、诗赋。有先后之分,而无轻重之别。”
一开始就是诗赋、论、策三者并重,这算是回答了李若谷的祖宗之法不可变,但有先后而无轻重,则是回应了浦城章的话。并非单独以策问为重,同样也要衡量诗赋、经义。
李若谷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可从国朝初立以来,变了好几次。一开始,殿试只试诗赋各一首,这是继承唐代重诗赋的取士制度。太平兴国三年,加论一篇。
到真宗时,才把策论也提高到十分重要的位置,在这之前,策论只是在礼部试时存在,殿试上根本没有。
国朝初立时,朝中大臣都是刀山火海滚出来的,比较务实。凭借诗赋取士上来的人,不务实的越来越多,故而又加论一首。可加了论之后,不务实的人还是在增加,于是又拔高了策问的地位。
这其实体现了一件事,朝中数黄论黑的冗官越来越多,对务实职事官的需求与日俱增。只是能做事的人通常不会说话,很难掌握话语权,故而有苦难言。到了庆历年间,范仲淹改革取士之法,这才把策问提到头场考试。
但群臣与士子纷纷不满,旋踵又废除了,一如旧法。神宗即位时,将诗赋、帖经、墨义这些全部废除不考,只考经义与策问。选取诗、书、礼记、周易、周礼为本经,论语、孟子为兼经,分开考试。
可到了司马光执政时,又恢复了原貌。北宋默契,双方争斗不休,将进士一分为二,称为诗赋进士、经义进士。但北宋后来怎么样,大家都知道了。
陈初六只是将范仲淹做的事情提前一些,先试策问,以策问定其去留,后试经义、诗赋,以经义、诗赋定其高低。在这之前,朝廷也有这个说法,但由于策问是第三场,只要里面不出现十分忌讳和荒谬的事情便算是过了。
将策问提到头场,再设一条定去留的线,这就能保证一条,考中进士的人,至少还是正常人,不是钻在书堆里的书呆子。
听了陈初六的解释,浦城章略微的点了点头。陈初六此举对清流并无损害,朝廷取士反正也只取几百人,筛选掉一批对实务一窍不通的,这对朝廷也是有所裨益的。
再者说来,若是定去留的话,陈初六也就无法从中开多少后门。留下来的人里,仍旧需要筛选一大批。若真取得了文辞、务实皆通的,那对朝廷肯定是好事。于公于私,都没有害处。浦城章并非食古不化之人,当下便不再反对了。
一旁的李若谷想了片刻,仍是疑问道:“陈学士,下官还有一事要问。这策问到底如何衡文,陈大人可否能赐教下官?”
陈初六随即笑了一声道:“策问定去留,可先定三条底线,其一,合乎题目,不能敷陈他事;其二,言之有物,不能堆砌辞藻、滥竽充数;其三,言之有理,不可违背天下之纲常。至于剩下的,诗赋、论如何衡文,那策问就如何衡文。诸位皆是饱读之士,对策问不会一窍不通吧?”
李若谷老脸一红,坐了下来。陈初六扫过全场,心中定了下来。有赵祯镇场,再加上浦城章这个清流领袖也没多说什么,一时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了。
这其实算是意外之喜,陈初六想将这策问提前到头场,实则是为了掩盖兴办义学的事情。若是他们反对这件事,那就会忽视义学一事。
场上稍微静了片刻,又有人抬上来一扇屏风,将锦布揭开,这是陈初六接下来要讲的事情,这次是两个字,“立信”。
民无信不立,立信于民,这是论语里的话。对在场之人而言,这都是滚瓜烂熟的了,陈初六在这里讲学,却偏偏取这么一个题目,不知到底想说什么。
众人重振了精神,皆作倾听之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