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柔觉得苏如松说的太夸张，可事实上，一点儿都不夸张。

苏老爷苏取舍，是个十分有才情的人，学问渊博，出口成章，也正因为如此，当年被苏夫人一眼相中。

虽然后来才发现他薄情，但苏取舍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

有学问的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同样有学问，青出于蓝，日后才能光耀门楣，苏取舍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要求都很严格。

他三个儿子里，最看重的，其实还是苏如卿，然而之前的苏如卿对他并不亲近，他这个做爹的想要跟苏如卿说话，都只能得到几句敷衍。

后来苏如卿跟着苏夫人离开了府里，他手把手地带着苏如安和苏如松，渐渐的也就觉得，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

然而这次苏如卿回来之后，在书房的一番考校，让苏取舍十分惊喜。

这才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如此惊才绝艳，实在颇有他当初的风范！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苏如卿长大了，懂事了，他对自己这个爹没有再继续冷漠，而是表现出了淡淡的尊敬。

这让苏取舍欣喜若狂，还有什么比得到一个出色的儿子，且愿意跟自己亲近更让他喜悦的？

苏取舍躺在床上，“你很会教孩子，如卿这孩子教得很好，往后，定是会有大出息！”

苏夫人面朝上看着床幔，眼里十分空洞，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情绪。

“如卿是老爷的孩子，自然会有出息，倒是我，耽误了他，他本该更出色。”

“说的是，不过还来得及，我问过了，他学的比如安如松还要扎实，直接去书院……不，我托人问问，能不能请个先生来家里，如卿是个好苗子，一定要好好栽培！”

苏夫人听着他略微激动的语气，眼里渐渐有了一层温度。

好在，苏取舍还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光是这一点，苏夫人就知道自己回来是做对了。

如卿的事情最重要，剩下的，需徐徐图之。

……

苏夫人要回娘家一趟，她本姓万，闺名千红，当初是万家二老的掌上明珠，却因为瞧中了苏取舍，算是下嫁。

万家给了苏家不少助力，苏夫人本可以在荷柔出现的时候就寻求娘家的帮助，可她性子要强，不愿让人知道自己被一个妾室抢了夫君的欢心。

这次去庄子上，她也只跟万家说了是去养病。

荷柔听闻苏夫人要回娘家，立刻给她备了马车。

“妾身还给夫人准备了一些送去万家的礼物，希望夫人不要嫌弃妾身蠢笨……”

荷柔娇娇弱弱，仿佛只要苏夫人推她一下，她就立刻会摔倒在地。

她不信苏夫人这还能忍得住，回自己娘家的礼物居然是自己这个妾室给她准备，照着苏夫人的性子，她怕是会将礼物一个不剩地扔下马车。

荷柔等着苏夫人发难，她算好了时辰，一会儿老爷就会过来。

可荷柔没算好苏夫人的反应，她并没有半点怒意，反而朝她笑了笑，“做的不错，倒是替我省了心。”

荷柔愣住，苏取舍正好过来，“千红，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去岳丈家登门拜访。”

苏夫人淡淡轻笑，“老爷不是还有差事要办吗？这次我先自己去，往后有机会，再同老爷一块儿去。”

她看了一眼荷柔，“荷姨娘办事妥帖，连礼物都给我备好了，老爷不必担心。”

她盈盈福身，转身上了马车。

“千红出去这一阵子，性子倒是当真温和了许多，不错，不错。”

苏取舍点点头，也带着小厮去了衙门。

荷柔依旧瞧着娇弱，可手里的帕子，却已经被她绞成了麻花。

这个万千红到底怎么回事？要成佛了不成？以为这样，就能拉回老爷的心？她做梦！

……

苏夫人从没想过要苏取舍的心，这人根本没有心。

到了万家，苏夫人瞧见一口一个“红儿”，拉着她老泪纵横的双亲，心里酸涩一片。

她真的错了，让爹娘如此为她操心，自己一味的倔强究竟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伤了在意自己的人的心。

“爹，娘，红儿身子已经全好了，你们放心，往后我一定好好的，经常来看你们。”

苏夫人笑吟吟的样子，让万家二老宽了心，也正式开启了她的反击。

从那日起，从前十分不愿意出来交际的苏夫人，变得只要有帖子请她，她都很乐意赴宴。

并且在外面的时候，她从绝口不提家事，变得对荷柔百般夸赞。

“……实在是个贴心的，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一应事项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挑不出半点儿错来，因此我才有时间来与你们聚一聚。”

“千红，你傻呀，你可是苏家的主母，苏老爷怎么回事，居然让一个妾室管家？”

苏夫人带着笑容，“能者多劳，她既是个能干的，让她管家又有何妨？老爷也是信任她的，我信任老爷。”

众人：“……”

一来二去，苏家的的事情，变得人尽皆知，等传到苏取舍的耳朵里，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版本了。

但大概意思是对的，他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欺压正头娘子，将家事掌握在手里，苏夫人还在外帮他各种描补，各种夸赞，实在是让人又是怜惜，又是钦佩。

苏取舍是个读书人，看的最要紧的便是脸面，如今听到有人在背后如此疯传，心里的怒气高涨，回去便去找了苏夫人。

“你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的？”

苏夫人一脸无辜，“老爷，这事儿但凡我听见了，都会夸赞荷姨娘能干贤惠，你让我听什么？”

苏取舍是气冲冲地来的，从前他有什么事儿质问苏夫人，她会比自己还激动，两人根本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苏夫人心平气和地发问，苏取舍倒是愣住了，此事，好像真的与她没太大的关系？

“老爷，我知道荷姨娘是您的心头肉，我何尝不想家宅安宁，您出去问问，我在外面是如何维护家里的脸面，将荷姨娘都夸上天了，您却来质问我，我难道不会委屈吗？”

苏夫人眼眶微红，自从苏取舍纳了荷柔之后，她就没在他面前示过弱，如今苦涩的模样，倒是让苏取舍心里乱了。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来问问……”

苏夫人苦笑，“我也不能如以前那样在家里不走动，孩子们都要大了，一桩桩的事情总要牵扯人情，荷姨娘怕也是这么想的，外头的人一接触，谁人不知？”

“我能怎么办，只得一遍遍地夸她，老爷，我真尽力了，老爷若是还不满，往后我不出去便是。”

“那万万不成。”

苏取舍赶忙否决，若苏夫人当真不外出应酬，旁人还以为是他不让呢，岳丈那里头一个就不好交代。

“荷姨娘知晓这个传言，还不知道会如何伤心，老爷还是先去安慰安慰她吧。”

苏夫人居然主动将人往外赶，苏取舍原本是还要去荷柔那里，可看着苏夫人低落的眉眼，脚步愣是没有动。

“她也不用我怎么安慰，千红，这次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下回不会了。”

苏取舍生的儒雅清俊，便是儿女双全也依然风度翩翩，哄起人来得心应手。

苏夫人抬眼看了他一下，“我怎么会不知道夫君的脾性？哪里会怨你……”

苏取舍只觉得心里的郁结消了大半，拉着她的手进了屋。

……

荷香居。

“真没吵？”

“真没吵，老爷倒是进去吼了几声，可后来就没动静了。”

“老爷呢？也没往这儿来？”

“没，贴身伺候的小厮说是今晚就不过来了，歇在夫人的院子里。”

“废物！”

荷柔猛地将手边的茶碗砸出去，脸上阴晴不定。

有传言出来的时候，她是故意放任的，且也没有特意减少外出赴宴，她就是想让传言更厉害一些，传到老爷的耳朵里。

老爷必然会跟夫人吵起来，到时候自己再去哭求一番，再退一步说自己往后都不出府了，必能得到老爷的怜惜。

可没想到，居然没有吵起来？不仅如此，老爷还在她院子里歇下了？

这个自命清高的苏夫人，不是后来都不屑与老爷同房的吗？

荷柔觉得事情慢慢地脱离了自己的预想，重新回到苏府的苏夫人，似乎跟从前那个，并非一个人！

……

苏夫人慢慢在改变府里局面的时候，苏如卿收到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他盯着上面“蒋欢秋”三个字，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弯了起来。

小丫头没白疼她，会给自己写信了。

“大哥，那是什么？庄子上送来的？”

旁边苏如松眼尖看到了，但是看得不清楚。

苏如卿不动声色地将信收好，“庄子上送来的账目，此前都是我在算，送来让我过目。”

“大哥你可真悠闲，爹还特意给你请了先生，你却有闲情逸致看账目？莫非你往后打算弃文从商不成？爹可是会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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