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分路(五)
“你还在为他分辩。”聂r臻的顶撞起了些作用,张国焘口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反换上一丝诚恳的劝解:“以前有功现在脱党的人还少吗?张申府不就是一个,一个纯粹的布尔什维克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动摇,都要与敌人展开坚决斗争,r臻同志,这个建议里表现的思想状况是非常不健康的,不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应该有的。”
“我们现在要的不是退却而是进攻,”张国焘态度激昂的继续说道:“蒋介石要叛变,那么就打退他!消灭他!我们的力量还小吗?除了我们的直接掌握的叶挺部队外,支持我们的还有张发奎、唐生智、程潜、贺龙、朱培德;我们还可以争取李宗仁、李济深…,不要被敌人吓住,革命就是斗争,与不断出现的反革命斗争,直到我们最后胜利!”
虽然国民党在攻击两湖农运,可乐观气氛依然在党内蔓延,年青的[***]上下正摩拳擦掌意气风发的要把革命推向一个新的阶段。张国焘的话代表了目前党内的主要观点,让聂r臻很难反驳,可他又必须反驳,保住蒋先云。他现在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轻易的来见张国焘,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先云是从最坏角度分析局势,这未尝不可,我党历来主张畅所欲言,先云同志把他所思所想毫无隐瞒的向党报告,这本身就是一种忠诚,对党无任何保留的忠诚,所以要开除他我是绝不会同意的。”聂r臻的话里包含的意思很明显,蒋先云完全可以不写这份备忘录,不向党报告,难道他不知道党内的认识吗?当然不是,可他依然这样作了,这本身就已经证明了忠诚。
聂r臻是蒋先云的直接上级,是湖北军委书记,张国焘虽然是湖北省委书记负责全面工作,对聂r臻只有领导权,却无任免权,如果聂不同意处分蒋先云,张国焘也毫无办法。
汪寿华见事情有些僵,而且他也认为就凭这样一份备忘录就开除一个同志未免也太轻率了,便劝解说:“国焘同志,先云同志的见解不管对不对,但从这个备忘录来看,他对党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而且开除一个同志是大事,应该慎重,听听群众的反应。”
鉴于聂r臻的态度,张国焘知道硬来是不行的,因此他决定暂且后退一步,他挥挥手说:“好吧,好吧,我不管了,你们军委去商量,开个会,把决定报上来。”
蒋先云心中十分痛苦,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结局居然会是这样,此举不但起到提醒中央的作用,反倒引起对自己的怀疑,对自己忠诚的怀疑,他不服气也不愿放弃,可他刚要说话,聂r臻却抢先开口:
“好,军委开个会专门讨论这个备忘录。”聂r臻耍了个小花招,把讨论处分蒋先云的会议改为讨论备忘录,张国焘自然听出其中的含义,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蒋先云还想说点什么,,可聂r臻却不容他开口,转身拉上他就走。
蒋先云在中和里受煎熬,庄继华却在医院受煎熬,给蒋先云的建议完全还是出于私人友情的原因,他实在不愿看着他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白白牺牲,选择湖南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为蒋先云考虑。
蒋先云是湖南人,在湖南领导过工运。如果[***]接受了这个建议,决定在湖南编练一支新军,那么蒋先云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此他就至少可以躲过4.12和7.15。
庄继华焦急的等待了七八天,蒋先云才姗姗来迟。
“怎么样?”没等蒋先云坐稳,庄继华便问。
蒋先云苦涩的把经过告诉了他,庄继华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掉,直至冰窟。
“你的上级怎么说?”蒋先云没有透露组织内成员的秘密,庄继华也无心打听,他完全没法隐藏自己的沮丧,而且这越发坚定了与共c党保持距离的想法。
“我背了个处分,不过上级答应把备忘录想法转交到中央。”蒋先云也很沮丧。张国焘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究,亲自参加了军委的讨论会,在会上严厉批驳了蒋先云的观点,而且得到大部分与会同志的赞成,但出乎张国焘的意外是,对于处分蒋先云,却遭到大部分与会者的反对,只是最后迫于张国焘的压力,才给了个不疼不痒的警告处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庄继华问。
“我还是想去部队。”蒋先云有些茫然的望着窗外,他心里不停的翻腾,张国焘的攻击言犹在耳,他可以接受批评,可他不能接受别人对他忠诚的怀疑,他要向组织向同志们证明,战场是这种证明的最佳途径:“我对党是忠诚的。”
庄继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想法:“忠诚是用不着证明的,需要证明的忠诚本身就不是忠诚。”
蒋先云闻言转头用奇怪的眼光看看庄继华:“需要证明的忠诚就不是忠诚,这话很有道理。”
“废话,我说的怎么会没道理,”庄继华笑着开了句玩笑,然后又正色的问:“巫山,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的回答我。”
蒋先云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
“巫山,你认为我们的判断是对的还是错的?”庄继华严肃的问。
蒋先云沉默的想了想说:“我有七成把握,如果蒋介石分共,李宗仁肯定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其他的,二军,三军很难说,十军王天培也会在蒋介石那边,更重要的是武汉这边也没有真正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唐生智、张发奎、陈铭枢都不会跟我们走。更主要的是汪精卫,如果你对汪精卫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国民党的军事力量,与之相比,我党实力太弱。”
“那么如果是你的上级判断错误呢?是不是证明他们对党的忠诚需要受到怀疑?”庄继华尖锐的问。
蒋先云傻了,他从没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是呀,现在他们批驳他的观点,进而怀疑他对党的忠诚,反过来,…,可他们是领导,都是从共产国际过来,是党最早的党员,他们怎么可能对党的不忠?
庄继华笑了,哈哈大笑,蒋先云也忍不住笑了,他已经从庄继华的笑声得到答案,这种方式的怀疑是多么可笑。
“所以,你不应该急于去证明,而是等待,或者找个机会去湖南,执行你的计划。等到事情最终发生后,别人自然明白你的苦心。”庄继华说道。
蒋先云想了想,忽然兴奋的说:“你说得对,不过,我不去湖南,我现在是工人纠察队队长,有武器,有人,完全可以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军队。”
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却可以接受,有工人纠察队的武装在手,怎么也可以自保一下吧。
“文革,你打算怎么办?”蒋先云郑重的问。
这个问题已经在庄继华的脑海中萦绕好久了,可他始终在彷徨,蒋先云的遭遇已经让他彻底关上了走向共c党的大门,可跟着蒋介石去……,他举不起手中的刀,他不能接受那种屠杀。
“你还是想跟他走!”蒋先云不再那么激动了,而是冷静的问。
“我不知道。”庄继华很茫然,他现在有种身陷漩涡,无力自拔的感觉,有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觉。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怎么会把自己绕进去。庄继华苦涩不已,欠了债就要还,迟早而已。
“你不知道?”庄继华的回答让蒋先云很是意外,他没想到庄继华给出的是这样一个答案,他今天准备好好劝劝庄继华,甚至准备作出一些让步,可现在…。
“我不知道,”此刻的庄继华看上去很软弱,良久才悄声补充道:“也许我该回家了。”
蒋先云愣住了,他决定暂时放下,革命必须靠自觉,拉是拉不住的,他站起来:“文革,我希望我们能继续并肩战斗,我奉期待这一天。”
庄继华胡乱的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蒋先云叹息一声:“我先走了,你尽快好起来。”
蒋先云拉开房门要走。
“巫山,”庄继华忽然叫住他,蒋先云回头看着他,眼光充满期待,庄继华犹豫半响:“小心。”
蒋先云很失望,却还是勉强的笑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门缓缓关上,这道门是如此沉重,仿佛是道厚厚的墙,他隔断了两个好友之间的视线,成了两个好友之间不可逾越的高墙。
蒋先云知道他不会再来这里了,庄继华不会跟着他走;而他也绝不会跟着庄继华走。
蒋先云步履沉重的走了,庄继华在房间里沉默着,宋云飞和伍子牛一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对,他们知道是为什么,因此谁也没开口说话。
良久,庄继华才开口说:“云飞,子牛,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见任何人,你们都给我挡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