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下土

虚空间一片黑水，在这里形成凹坑，青色仙桃虚影扎入黑水，已不是实质，不再抽取转化黑水，只是它在上界洞天存在的一种投影，或者说是时光留下的痕迹。

青色的鸾影盘旋而下，在虚空中高度都具有时空属性，时间流速差异看似平滑过渡，实际存在跃迁的时空断层，本身就是一种难以逾越的天堑，让黑水中的怨气无法反渗地面。

但对于青脉天仙的视线，就能穿透时空断层和黑水，不出意外看到黑水下的一片昏暗灵光。

“还真是……被遗忘之地。”她叹一声，降落下去。

水中的景象让她稍许意外了，一座扁平的星盘悬浮水中，表面一片繁琐青纹和沉暗星点，占地方圆十里、高百丈的沉厚盘体有某种神秘力量支撑着，散发着淡淡灵光，非预想的那样沉埋在黑水淤泥中。

“有哪位同脉来过，还临时启用了这里？”青鸾落在星盘上，心里有些迷惑。

不过对她而言任务在身，别都是末节，考虑到黑水最近藏有一个大敌，时间紧迫，她就先不计较这小小变化透露出的无关紧要信息，径直将信风符令插入星盘中央的孔洞。

“啪”一下严丝合缝的吻合，她埋一颗种子一样，瞅瞅没动静，又踩实了两脚：“哎！快给我动起来啊……”

似感应到她的意志，“嗡”一声震动，青色的仙晶外壳就土壤翻卷涌上，淹没了信风符令。

周围一丈方圆凹陷下去，液化青晶顺着她白皙的脚踝蔓延而上，漫过纤细腰身、胸脯，最终没顶，她的整个身体已沉入星盘主宫。整个星盘由扁平变得稍凸起，灵气充盈支撑者内部框架，在外表逐渐变成饱满些的流线型，青纹逐条亮起，“呼”的一下青色的风在四面八方涌来，托起它缓缓上升。

似乎火炬耀亮夜空，青色的天网在远处扩张开去，一道道仙人神识透过来，接通遗忘之地，声音纷纷：“哈？重启了……”

“有什么项目？呃……飞空舰联合作战演习……不错不错，我申请参加！”

“完整一次演习二十万天功……你们青脉怎么不去抢啊！”

青鸾轻嗤一声：“就这个价，爱要不要。”

“我……咳，申请参加。”

听见的都是哄笑，一片纷扰中，主控屏幕上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点燃，构成一张庞大的星辰网络，无数战场地形在里面虚拟演化，一团淡青色的光球渐渐凝聚起来。

大光球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汇报：“除首批在缴获舰上锻炼过的二百名仙人已经驾驶飞空舰参战，无暇分身。”

“余下真仙及地仙分身、天仙分身百分之七十已报名参加此次虚拟演习……青制推演数据已注入各州诸侯府，进行相似融合……融合成功，广国公、庆阳子四十七个仙人表示抗议，其中三十个为土德，十七个是火德……”

青鸾皱了皱鼻子：“踢掉这几个蠢蛋，让他们自个抗议去。”

“已退回四十七仙人……余无人退出战场，飞空舰联合作战演习正式开始！”

“轰——”

星盘震动，消失在黑水中，卷起浪花吸引了远远近近目光注意，甚至有一道幽暗的目光徘徊搜索，直到黑水中央有个道人转目望来，这些鬼鬼祟祟气氛就平复下去。

“这下安全了……”青鸾轻吁一口气，完成任务，不由放松下来。

借着暗面和阳面的时间落差优势，这次演习时间跨度会很长，她作主持者还需要守着一段时间。

左右无事，青鸾眨眨眼睛，注意力就回到遗忘之地洞天内部，在承担核心功能的底部基础——这里面同样是一个小世界，通过权限进入后视野就为之一变。

天空是清晨微明，东方朝霞艳红，方圆近千里的大地、山河、森林，星罗棋布的村镇里炊烟袅袅，已有些人居的生活气息。

她漫步其中，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打量着周围熟悉又陌生景象，心中对比十年前这地方，就是叹息：“还是萧条了许多……”

遗忘之地这样性质的人造洞天不算很多，当然这所谓人造是习惯说法，实际上是仙人建造在青穹界膜附近的特殊洞天。

洞天顶上一半直接对界外虚空敞开，以便一些无重力、低寒、高温、纯属性力量辐射特殊条件下的实验、生产活动。

这多数时是为普通真仙服务，因地仙才能游动在虚空，真仙做不到，但经常需要借用虚空特殊环境来为将来的陨石打捞工作作准备。

除地仙多而真仙少的三个道门，没有强烈需求，其中有部分原因是人少，出不起这个价钱。

这种人造洞天不是地脉自然生成，需要大量的虚空陨石，这等于是要地仙来参与建设——但地仙游荡虚空时，仙境足以满足大部分实验、生产需求，自身没有这种需求，更愿意将陨石交给天仙换取资源。

相对人丁稀少注重精锐化的道门，五脉靠基本盘堆积上来地仙不少，真仙数量更多，这种人造洞天需求汇聚的声音就大，也出得起价钱雇佣地仙采集虚空陨石，直接在界膜表面进行构造。

半数是五脉各自公共洞天，半数是一些仙人小圈子因特殊需要而建立，金脉的剑仙没有几个地仙，专事杀伐剑园也谈不上产出，但是打打杀杀发的战争财很多，就集资构建了九霄养剑池，最近三十万年来最有名仙剑都是出自于此。

遗忘之地设计初衷是为天罗青种提供扩展，助益于封土升级，雏形始建一千年前，起初大致相当青脉内部的高标准实验室，因青脉资源匮乏，它不仅仅供本脉普通真仙使用，还对外开放来赚取资源，当初只想着稍有补益。

但谁知这一开放人气就节节攀升，天罗青种扩展出种种演化功能吸引到了大批外面的真仙，甚至地仙、天仙参加，过去一千年里端的是人气高涨——要不是这样大名鼎鼎，也不会一重启就吸引差不多整个天庭仙人申请使用。

“要不是让外域第一次突袭击毁了的话，大概封土计划已成功了吧……”

在世界里逛了一圈，她想起些事：“让我来看看……之前哪位同脉来过这里。”

空气波纹荡漾，出现清光潋滟的一本书册，上面写着“推演日志”。

遗忘之地作为信风体系的一个产物，洞天质地架构、规章制度都已非常完善，青脉地仙以上都有份参与，她作天仙级权限就像是实验室里的方面负责人，自可以调看使用记录。

日志里翻过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植物绘影都是使用者独一无二的身份标志，青鸾翻到最新一页，空白纸面上显出……一截翠嫩的空桑枝条。

……

湘州首府·丰良郡

去往丰良城的路上几乎看不到成气候的兵俑，偶尔零星流窜，都会一头撞在坞堡遍布的地面防御体系上，民兵瞭望，术师巡逻，真人集结……车驾所见，皆一片整军备战的肃杀场面，这个朝廷治下的郡里已进入战争机制。

叶青收敛目光，这些地面零星战斗他已经不太关心，却留意到更深变化：“看来……除了飞空舰批量成型，天庭道禁渐松弛，信息流通也在放宽。”

女娲放下书卷瞄了车窗外一眼，点首：“术师和真人比例在过去无法想象……我记得刚上来时，还只有举人、进士及各大仙门才能接触到的基本道法！甚至三年前都还有道禁，但似为抗衡外域兵俑大军，逐渐下放到县级豪强这一级了。”

才三年时间，整个人道的力量都逐渐被唤醒，整片大地动员起来了……青穹周天大阵的界外战场、飞空舰队的空中战场、各州诸侯甚至仙王的地面战场、暗面封土人道英杰战场，整个世界都在开战，在构建立体防御机制。

叶青在心里对比印证这变幻，感觉比前世快了几年，但还是有些叹息：“要是七八年前……不，要是三年前就有这种程度的防御机制，外域得付出几倍伤亡才能将战局拉回到眼下局面。”

女娲说：“人总是要在实践教训中学习成长的，大概……世界也是如此吧。”

叶青点首：“我明白……我只是想着，要是能大幅降低学习成本，那就好了……本域是新兵，缺的就是这个。”

女娲奇怪看了他一眼：：“叶君为何会这样想？”

叶青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有川林笔记，学习成本低得差距千百倍，再看别人姗姗学步就有一种不忍猝睹的落差。

车驾驶入了郡城，纪才竹在马车侧靠上来：“信郡王，并没有出城门迎接，我问了一下礼官，说是会在郡府前相迎……”

前面主街道上，国乐已奏起，气氛热闹红火，掩不去迎接队伍不好看的脸色，叶青见着微微一笑：“城下之盟，在哪里都一样……怎么会是他自己来？”

“原本按流程朝廷中央是要派一个钦差特使，但现在千京河航线都不安全，水府体系只顾自保抽不出额外的水路传送名额，听说飞空舰现在是有了，但蔡朝现在要弥补之前固州洞天失陷的印象减分，分派获得的十艘飞空舰都全盘抄袭主公此前的成功策略，集中成一支机动支援力量使用，没功夫专门运载一个钦差过来，于是干脆钦点信郡王做特使……”

纪才竹忍住笑意说着，实际上这次议和谁来都一样，因主公援助蔡朝出力，蔡朝不能不表示，迫不得已决定把湘州首府丰良城移交给了汉国公……

自己做特使，把自己刚拿到手不到一年、还没捂热的地盘交给对手，难怪信郡王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