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小院，四人相对而坐，气氛尴尬无比。

三岁大的妞妞不哭不闹，就是瞪着乌溜溜，泛红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吴明，一副后者脸上有花，没花也要看出朵来的架势。

青竹摆弄着手中竹杖，不闻不问，显然是不想掺和。

红莲倒是一脸坦然，虽然不复此前洗衣妇人的苍老佝偻，可一身萎靡到极点的气息，却也看的出来，她废了！

“少爷！”

红莲声若蚊蝇，搅弄着衣角，讪讪道。

“阿姆，他不是你相公吗？”

妞妞眨巴了下大眼睛。

看似童言无忌，但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自然看的出来，小家伙人小鬼大，明显是记住了此前红莲那句‘快叫爹’！

“咳咳！”

青竹掩面，不敢看，装作没听到，生怕被事后算账。

“哼！”

吴明眼角狠狠一跳，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以他的性格，绝不至于和一个孩子置气，可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再与小孩子有过多瓜葛，冷着脸道，“你倒是好本事，舍得天妖血脉，就为施展一道封印秘术，却没点自知之明，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以他的眼力，自是看的出来，红莲落得如今下场，除了一身暗伤、新伤、旧伤，显然是体内天妖花姬血脉不复，失去了最大底牌之一！

“这孩子与我有缘，她是……”

红莲白脸一囧，急声解释。

若说这执掌蚁穴的蚁后，百花宫的血莲圣女，最怕谁，自然是吴明了！

“我不管她是谁！”

吴明冷漠摆手，目光严厉道，“若她父母健在，便送归其父母，人伦天定，不可妄加干涉，若有不可逆的原因，便将她好好养大，切莫教她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

红莲受气小媳妇般逆来顺受道。

“你又不是阿姆的相公，干嘛这么凶？”

小姑娘不依了。

除了不忿自家阿姆受委屈外，也是不忿自己被无视，年龄小有错吗？

“妞妞，不可胡说！”

红莲清叱道。

“我就不，他又不是你相公，也不是你说的大英雄，凭什么……”

小姑娘噘嘴嚷嚷，似乎从来不觉得面前这人多可怕，哪怕一来，便镇住了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坏人。

“不可无礼！”

红莲急了，抬手便打，却被拦住。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插嘴，今天教你个乖！”

吴明随手向旁边一拂，冷着脸道。

“糖葫芦……”

小姑娘循目望去，但见旁边多了一副小板凳，桌椅上放着几根糖葫芦，精致的各种糖果、点心，无一不是最吸引小孩子的吃食零嘴。

“哼哼！”

吴明嘴角微翘，露出一抹邪恶笑容，跟他斗，还嫩了点！

就这么几样小东西，当年连嘴刁的龙女都给摆平了，还收拾不了一个拖油瓶？

但看红莲现在这副惨状，就知道她是怎么过的，少不得一个东躲西藏，哪里能满足一个小孩子最基本的需求？

果不其然，小丫头虽强忍着撇过脑袋，可乌溜溜的大眼睛，总忍不住去瞟。

“哼！”

只是察觉到大恶人的目光，小丫头很硬气绷直小身板，只是又很诚实的咽了咽口水。

“少爷！”

红莲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吴明会有这么一面，竟然会跟一个小孩子怄气。

吧唧！

这还不算，吴明伸手摸出一根糖葫芦，直接一口抿进嘴里，嘎吱咬的脆响，那酸爽！

“咕嘟！”

小丫头咽着口水眼圈又红了，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坏的大恶人，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青竹坐不住了，总觉得今天的吴明有些不对劲，有失常态，当即变戏法似的摸出几个小玩意，将小姑娘带到一旁，小声哄着，逗弄着。

小丫头也不怕生，好像天生的天不怕地不怕，鼓着腮帮子，跟吴明对视，好像这个大恶人比诱人的零嘴更有吸引力！

“少爷见谅，我这几年东躲西藏，对这孩子疏于管教了！”

红莲歉然道。

“那就好好管！”

吴明烦躁的摆摆手，撇过头去，不再看小姑娘。

没来由的，竟是有些罪恶感，但他就是忍不住，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却又把握不住哪里不对。

或许是触景生情，紫青二女、玉玲珑，包括当年的柳依雪、陆子衿，后两者还好，当年相见时已是半大姑娘，可前两者却是他看着长大。

哪怕跟玉玲珑见过没几面，相护却甚是投缘，可最终呢？

种种因缘际会之下，最终似乎都分道扬镳，近乎路人，吴明曾经引以为傲的养成成就感，几乎支零破碎！

红莲赶紧起身，小步跑到妞妞近前，低声宽慰几句，时而柔和，时而严厉，总算是将小姑娘哄的不再盯着吴明了！

“哼！”

最后，小姑娘傲娇的斜睨了吴明一眼，便迫不及待的享受起各色零嘴，却仍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吴明。

这个大恶人，真的是阿爹吗？

不是吧，阿姆叫他少爷呢！

任谁也想不到，这不过三岁的小姑娘，历经三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远比寻常同龄孩子要早智，成熟的多！

“大哥，我们就在这儿不离开吗？”

青竹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

没有什么比照顾一个熊孩子更累，若说有的话，那就是照顾两个熊孩子，而且其中一个拳头比你大！

“无妨，有些事终究是要有个交代的！”

吴明随手在桌上一拂，灵果珍馐相继出现，神色说不出的平静。

青竹眉头大皱，目中隐现忧色。

若放在往常，他绝不担心，可现在的吴明，明显不在状态，如今将人救了，偏偏不离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吴明不是君子，可也不该直接在靠近京城的地方，多做逗留，无疑是将自身置于险地啊！

“少爷，奴婢的事情不急，切莫因小失大！”

红莲轻声道。

在她看来，自己受了这么多苦，以吴明的性格，这是准备给她出气了！

想当年，王府子弟兵出了事，吴明那是连整条街都毁了！

如今连一个人都没杀，绝不是顾忌什么，而是指不定憋着什么大招，准备弄出天大动静呢！

虽然明知自家少爷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多年来为他们遮风挡雨，可依旧不想吴明在怒极之下，做出危机自身的事情！

“哼，你的事稍后再跟你算账，真以为卖个可怜，就能揭过去？”

吴明没好气道。

“是！”

红莲垂首应诺，声若蚊蝇。

于她而言，自家少爷若是轻描淡写，那才叫坏事，像这般疾言厉色，才是真正关心。

八竿子打不着一文钱关系的人，谁管你死活？

却不知，吴明还真没想太多，只是心头的烦躁越来越盛，却又找不到源头在哪儿，令一向善于冷静思考的他，心口仿佛堵了口气。

“大哥，若待会真有人来，还是先让红莲姐和孩子避一避为好！”

青竹觉得这么枯坐着不是个事儿，场中也就剩他一个还算理智的人，总不能干等着。

“也罢！”

吴明也知道自己不在状态，有些话总有时间问，旋即一摆手，将吃的满嘴糖渣的小姑娘和红莲，一同送进了界珠之内。

“呼……”

吴明纳闷不已，心头的郁结之气好似减轻了不少，不由道，“这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咳！”

青竹强忍笑意，手中竹竿差点甩脱。

“你先离开吧！”

吴明冷着脸，摆摆手道。

“大哥……”

青竹神色微变。

“待会人来了，你在场也于事无补，而且……未必会打起来！”

吴明道。

“大哥小心行事！”

青竹无法，起身离去。

“都给本王滚，真当本王不敢杀人吗？”

吴明深吸口气，强横神识横扫而出。

方圆数十里内夹杂着痛苦的闷哼此起彼伏，有如闷雷般划过，遥遥望去，数以百计的遁光仓皇远去。

诡异的是，没有影响到城中寻常百姓分毫，就连之前的交手，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一群老鼠！”

吴明冷冷一晒，只觉心中郁结之气再减，可就是没有散去的意思。

不得已，强运功法收束心神，端坐于院中，仿若老僧入定，泥胎雕塑，声息渐无。

日升日落，月明星稀，又是一天一夜过去。

“呵，还真是够快的！”

吴明蓦然醒转，目中暴虐森芒一闪而逝，转而平静无比的看向东方。

嗖嗖！

五道遁光如电而至，须臾来到近前，无声无息在镇子上空盘旋一周后，准确无误的落在院中。

“呵！”

吴明目光平静无波的扫过五人，随手在桌上一拂，又换了美酒佳肴，淡淡道，“请坐！”

赵书航瞳孔一缩，神色平静的走上前，坐于吴明对面，扫了眼院中之后，重新落在了吴明身上。

直觉告诉他，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吴明，绝对不如现在的吴明可怕！

“一别经年，王爷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许秋澜道了个万福，莲步轻移落座。

“让仙姑见笑了！”

吴明打了个哈哈，目光却出奇的柔和。

“王爷在此泰然自若，可是有人坐立不安呢！”

妙真依旧是那英气逼人的坤道，浓眉一挑，笑语盈盈。

最后两人，洛无花和田火玄，一言不发的落座，只是神色都有几分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