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府。

房灵双手捧着天灵弩，闭着双眸，静静的躺在棺材上，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宿素趴在棺材边上，嚎啕大哭。

云凡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注意控制情绪……”

宿素恍如没听到他的劝告，仍旧激动释放着悲伤的情绪。

这一幕，就连他看了也有点感伤。

毕竟他们三人，是真的经历了不少事情。

那么多年的纠葛，就像都在一个圆圈里，谁都出不去。

如今，房灵终于出去了，他心中竟会感觉空落落的，尽管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从始至终，宿素都不知道真相，云凡也并没有将真相告诉她的打算。

有时候，不知情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经过他们的商量，房灵身陨之事，并没有张扬，只有战天府内的人操办了丧礼。

宿素亲手帮房灵刻了一个墓碑，除此之外，她还亲手制作了两个石雕。

一个是她自己的石雕，一个是房灵的石雕。

这两个石雕，跟战天府里原本云凡的那个石雕摆在了一块，房灵的石雕位处中间，而她的尸体，就葬在她的石雕之下。

与另外两个石雕不同的是，房灵的石雕面前，屹立着宿素亲手刻的墓碑。

葬礼结束，战天府的人相继离开，最后只留下云凡跟宿素守在房灵的墓碑前。

宿素失神盯着房灵的石雕，喃喃道：“有我们的石雕陪伴着，希望她不会孤单。”

云凡默默不语，只是平静看着房灵的石雕。

其实在他心中，这也是房灵的葬礼。

从此世间再无房灵，有着的，只是大坊主罢了。

……

夜晚，清风徐徐。

战天府外，十里坡中，两道人影在山道中漫步。

“临死前都要我帮对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感觉还真不好受呢。”大坊主仰头看向由两排葱郁大树组成的一线天，圆月高挂，十分明亮，她略为惆怅的说道：“而我的句号，只有在梦里才会是圆满的。”

云凡默默陪她走着，静静听着她的诉苦，与那被风吹出的簌簌响声，并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血魔为什么要分出一个善跟一个恶。

而且从大坊主的行径来判断，她似乎也称不上是善。

大坊主读取到了他的想法，她缓缓解释道：“这只是一个贴近的解释罢了，至少我戾气没那么重。”

“若从人类的观点来判断的话，真正的善，是生下来便毁灭，那样固然会让父母伤心，可人活一世，全是在仗着消灭别的生命走完的，动物、植物、乃至空气中的细菌。这世界根本就不纯在真正的善，不是么？”

云凡不可置否。

很快他便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要分出两个你呢？”

“因为我也想体验一下美好的东西呀。”大坊主平静说道：“善能看到事物好的一面，恶能看到事物坏的一面。就像你自我阉割记忆一样，严格来说，你也贴近着善，所以才会迷茫、才会痛苦，也许我们都是在避免着毁灭一切的念头罢了。”

经她这么一说，云凡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的说法的确说得通。

若是他拥有着全部的记忆，那这一生，必然不会走得如此曲折。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毁灭更难的事情。

但在毁灭的同时，那些美好的东西，也会一并被毁掉。

他见识广博，也许经历着现在认为最痛苦的事情，都会丝毫不在乎。

碰到难题，毁灭便是。

那种状态下的他，必然不在乎生灵涂炭。

天道，本就无情。

他感慨道：“看太透，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行了，就送到这吧，不必下葬，直接焚化便是。”大坊主停下脚步，平静道：“别再犹豫了，杀了我吧。”

云凡也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大坊主那极具亲和力的脸蛋，他仍旧下不了手，“为什么非要我杀了你？不杀不行么？”

“你若不杀我，待我心中的戾气再度滋生起来，不过只会再引发一个轮回罢了，其实我并不想经历那种痛苦。且不说，恶的我若是觉醒了，只会给你带来毁灭。”

大坊主伸出纤细的小手，握住了他厚实的手掌，柔声说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是真的毁灭了，将来我必定会重新在恶的我身上长出，难得我能从幻境中领悟出取舍，消失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明白么？”

云凡直勾勾盯着她，其实有好多话想说，但却都被他卡在喉咙里了，他只能无奈说道：“你能不能变回房灵的模样，这样的你让我感到陌生。”

大坊主摇头道：“房灵已经死了，我不是房灵，我是大坊主，我无敌于天下，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

“为什么偏要这么极端呢？我……”话语止住，云凡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就不能三个人在一起生活呢？

他们又不是凡人，又何必拘泥于凡人的生活方式？

可这大实话凡人不爱听啊，他的确很为难。

大坊主低下头，黯然道：“因为我不甘，这是我坚定不移的信念。我领悟到了有些东西，的确是只能分个先来后到。我宁愿输，也不想妥协，不想委曲求全。如果我妥协了，那就不是我了。”

云凡看着她伤神的模样，看得入神……

的确，如果她愿意妥协，应该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信念如果可以被妥协，那就不是信念了。

云凡握紧了她白皙的小手，心中也是纠结万分，他艰难的说道：“那如果，斩情根的话呢？”

“我不是人类。”大坊主仰头，坚强的对他微微一笑，“所以没有情根，我只是在学习，学习你们人类的情感。”

他微微一怔，“你不是人类的话，那是什么？妖么？”

其实他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丁点的妖气，就算是青龙之魂也感受不出来。

“谁知道呢。”大坊主仰头看向他身后的树木，平静道：“也许是一片叶子，也许是空气中的尘埃，我既然不知道，便说明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好的归宿是死在你手上，了却我这个心愿吧，这对谁都好，不要再纠葛下去了，那真的只是下一个轮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