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夫人紧张什么?
梁子将郁墨夜扶到软椅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许久,郁墨夜才慢慢回过神来。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想着,逃,赶快逃,赶快离开兰鹜,趁那个男人还没有发现。
可待现在慢慢静下来,她就改变了想法。
他又没有认出来,她做什么要逃?
而且,最重要的,她跟梁子好不容易在这个地方落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不想怀着孩子,还要四处奔波、颠沛流离。
再说,她如果逃了,反而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果断决定留下来。
至少,在这里,还有潇湘阁阁主夫人这个头衔保护着她。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在兰鹜呆多久,他在的这些时日,她要格外小心就是了。
以防万一,她只得实话实说,仔细跟梁子交代起来。
她将郁临渊来了,自己其实是在躲他,以及上午在潇湘阁选丝会上发生的事都跟梁子讲了一遍。
并嘱咐梁子,万一,万一碰到他,或者他找上.门,一定要装不认识他。
反正他们带着面皮。
更不能将她腹中怀有孩子的事说漏了,这一点最是要切记。
也就是到这时,她才猛地意识过来,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光顾着给自己隐姓埋名改名字,梁子没有改啊。
一听到梁子二字,无异于听到她郁墨夜的名字。
天,好险。
所幸及时发现,现在改还来得及。
哎呀,他应该不会跑去潇湘阁看登记的档册吧?
应该不会,他又没有认出她,也未怀疑她,不会那般无聊。
而且,潇湘阁也应该不会轻易将这些信息外泄。
郁墨夜只觉得一颗心大起大落。
梁子就看着她一惊一乍,一会儿跟他说,一会儿又自言自语。
“我叫梁女应该没关系,而且就算有关系,也已经叫出去了,他已经知道,所以,我们的店名叫梁氏香纸铺也没有关系,现在就只需要给你想一个名字。”
“要不要换个姓呢?换了,好像我们就不是姐弟了,而且,突然换个姓,不习惯的话容易叫错,所以呢,最好还是得姓梁,叫梁什么呢?梁……”
郁墨夜捧着茶杯,冥思苦想了好久,蓦地眼睛一亮。
“哎呀,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好的,竟然忘了一个最简单的。”
“什么?”见她两眼冒光的样子,梁子不禁有些期待。
“梁男啊!你想,当时,我取梁女的时候,是因为觉得你梁子是儿子,我梁女是女儿,其实,梁女也可以是说性别女,那么你是男性,就可以用梁男,多好,又是一个很好记很好叫的名字,对不对?”
梁子抬手捂额。
好吧,就冲她能取出梁女这样的名字,他就不应该期待的。
果然是最简单的一个。
“怎么?不喜欢?”见他一副无力扶额的模样,郁墨夜问。
“没有,喜欢,很喜欢。”
反正叫的人是她,他只需听和应,只要她叫得不别扭,她叫得开心就行,他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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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一直滋味不明地悬在半空中,连生意都没了心思做。
好在有梁子。
她就躺在软椅上失神。
半下午的时候,佘分阁主来了,还带着那两个在选丝会上进入前三甲的商户一起。
求她。
求她帮忙,帮忙联系潇湘云。
佘分阁主说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因为梅老板先搞了那么一出事,已经欺君在先。
如果迟迟还选不出供上用的商户,怕是会误了皇室里的事。
皇上若怪罪下来,那个钦差大臣定然不会自己承担责任,肯定会将责任丢给潇湘阁,而且,他也的确有理,潇湘阁理亏。
所以,他很担心,若事情发展成那样,他一个兰鹜分阁根本承受不了。
郁墨夜欲哭无泪。
这些道理,她都懂。
的确如他所说,会有这些问题,而且,她觉得,或许比他说得还要严峻。
因为,只有她知道,那人自己就是皇上。
若他存心找茬儿,或者说,若他铁了心想要潇湘云出来,他保不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她爱莫能助啊。
她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要如何跟他们说,自己跟潇湘云的关系?
总不能说他们不是夫妻,是假的。
没有办法,她只能说,自己也不知道潇湘云在哪里,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他们明显不信。
其实,她自己都不信。
用他们的话说,她跟潇湘云是夫妻,就算不知道潇湘云在哪里,也应该知道怎样联系上他?
可是她真的不知。
佘分阁主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苦口婆心试图说服她、外加好话说尽、各种求她。
到最后,郁墨夜都想求他了。
求他不要再说了,求他不要再求她了。
最后的最后,大概是见她死活不依,佘分阁主也没办法了,提出了一个唯一可行性方案。
“既然阁主不在,也联系不上阁主,那就只能请阁主夫人代阁主跑一趟祥瑞客栈了。”
此方案一提出,两个商户当即赞同。
可郁墨夜却傻了眼。
有没有搞错,那个男人她避之都唯恐不及,让她自己找上.门去?
见她依旧不同意,佘分阁主差点都要给她跪下了。
“我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攸关潇湘阁的命运,不得不做,想来想去,也只能由夫人来做,毕竟夫人跟阁主是夫妻,妻子代表丈夫,对方也无话可说。”
郁墨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
去,她心里真的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不去,又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不管怎么说,潇湘云帮她在先,对她有恩,他们潇湘阁有事,她又怎么能做袖手旁观的白眼狼?
无奈,只得应允。
“我试试吧,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
见她终于答应了,佘分阁主喜出望外,两个商户也是开心不已。
分阁主让两商户将丝绸留下,三人这才离开。
郁墨夜坐在软椅上,细细思忖着对策。
该如何打招呼,该如何说,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告辞,她都一点一点想好。
末了,又跑到铜镜前,对着镜子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自己。
脸上的面皮有没有纰漏?身姿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她的眼神,她的神态,她脸上的表情,她的习惯动作,全部都一一确认了一遍。
觉得万无一失了,她才跟梁子打了声招呼,抱着那两匹丝绸出了门。
祥瑞客栈门口,郁墨夜又停了片刻,抬头望着门头上的牌匾,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进门。
没有在柜台前停留,她直接上二楼。
所有的客栈基本都一样,一楼是大堂、饭厅、用膳的雅阁,二楼是客房。
他说他住天字号。
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斜铺进走廊,一地的红彩。
顺着雕花走廊,她一间一间往前找着,一颗心也随着脚下的步子,一点一点拎起来。
她暗骂自己的这点出息,这人还没见到呢,呼吸就已经开始乱了。
心头微躁,就在她准备重新将想好的说辞再在脑子里过一遍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是距离自己三间的厢房。
门开后,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走出。
女子刚一出来,身后的门就关了,女子似乎意识过来什么,又转身敲门。
不是敲门,是拍门,用整个小手的手掌拍门,边拍边嚷嚷:“皇……钦差大人,大人,你关门关得那么急做什么?差点夹到我的脚后跟了。”
郁墨夜呼吸一滞,人就僵在了当场。
门后面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她再熟悉不过。
“又怎么了?我要沐浴了。”
“等一下,你还没给银子我呢。”
里面似是一声低叹,有些不耐,又有些无奈,还透着一丝宠溺,“买一根糖葫芦的银子都没有吗?”
外面女子噘嘴,“我要花你的银子。”
门开了。
在郁墨夜这个位置,看不到门后面的男人,只看到伸出一只手,可以看到肌肉结实的腕,以及手背和腕上的青筋。
递给女子一锭银子。
女子开心接过:“先走了,你慢慢洗。”
说完,转身。
门再次关上。
郁墨夜见状,连忙侧身倚在走廊的护栏上,假装看夕阳西斜。
女子风一般从她身边欢快地跑过。
侧首看着女子粉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郁墨夜愣了好一会儿。
这才多长时间,就有新.欢了?
还带着一起来了兰鹜。
而且,听方才两人的对话,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
男人很随意,女子也很随意,男人没有居高临下的帝王之姿,女子也完全没有将他当做是皇帝,这种关系……
心中忽然钝痛,她紧紧将两匹丝绸抱在怀里,深深地呼吸。
他是天子,本就是三宫六院,佳丽如云。
她已离开,再无瓜葛,又在在意什么?
稍稍定了定心神,她举步走到厢房的门口。
鼓了鼓勇气,她才腾出一只手,抬手,敲门。
里面再次传来不耐和无奈的声音:“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就知道你不消停,门没栓。”
郁墨夜的手滞在半空中。
她自是听出来了,里面的人以为她是方才那个女子呢。
只是这话、这语气……
心口又开始抽疼,她甩了甩头,想要丢掉这些恼人的情绪。
推开门,她走了进去。
厢房里没有人,水声入耳,来自于屏风后面。
她这才想起,男人方才说自己要沐浴。
汗。
他沐浴,她就这样直接进来,好吗?
显然不好。
可他既然在沐浴,还为那个女子留着门,说明,他觉得那个女子直接进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让她更加地确定了两人的关系,也更加的难受起来。
“是不是嫌银子少了?钱袋在官袍的袖袋里,自己拿,你个败家女,别把我的银子不当银子。”
大概是没听到她出声,屏风后的男人边洗边先开了口。
郁墨夜怔了怔,思绪停留在“败家女”上回不过来。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一个人呢。
虽是责怪,却只听得出宠溺。
败家?谁的家?他的。
眸色一痛,她皱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清了清喉咙,她捏着嗓子开口:“钦差大人,我是潇湘阁的梁女。”
里面原本还哗哗大作的水声戛然而止。
也不出声,也没水声。
厢房一瞬间静得出奇。
郁墨夜眼帘颤了颤,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看来,她这样贸然进来,的确太不妥了。
被吓到了吧?
也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是她唐突了。
连忙开口解释:“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大人,闻见大人说门没有栓,所以就推门进来了,并不知道大人在沐浴,请大人海涵。我此次前来,是代表夫君潇湘云给大人送挑选的丝绸过来,夫君不在,一时也联系不上他,我才不得不替他前来,也请大人见谅!大人慢慢洗,我将两匹丝绸放在大人的桌上了。”
郁墨夜一口气说完,将手中丝绸放下,正欲转身离去,却是听到屏风后的男人略带揶揄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你们潇湘阁的待客之道吗?阁主不露面,让一个女人前来也就算了,难道东西也不用亲自交到对方手上,随便往哪儿一扔就可以了?”
郁墨夜汗。
还真是麻烦。
又矫情又麻烦。
牙齿恨得痒痒的,却只得强忍住。
她咬牙,耐着性子,“那大人先洗,我出去在门口等。”
说完,再度准备出门,却是又听到男人的声音紧随而起。
“不用,哪有让阁主夫人在门外等的道理?夫人且稍坐片刻,本官马上就好。”
郁墨夜默了默,觉得还是不妥。
“没事,大人慢慢洗,不急,我还是去外面等比较好。”
正欲迈脚,里面蓦地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嗤:“夫人紧张什么?搞得像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子。再说了,隔着屏风,夫人能看到本官的身子吗?看不到吧?既然看不到,夫人又何必出去多此一举?”
郁墨夜无语。
虽然隔着屏风的确看不到,但是,要不要说得这般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