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初到朔西,迷人的燕迟
当天晚上,茯苓便得知自己要先行西临城了,当下便红了眼眶。
“为什么要让奴婢先去西临城?奴婢谁也不认识,去了那边奴婢也害怕,奴婢想跟着王妃……不是说边陲部族都十分彪悍吗?奴婢……奴婢先去王府做什么呢……奴婢真的害怕,王妃,就让奴婢跟着你吧。”
茯苓眼眶微红实在有些可怜,秦莞叹了口气道,“此番我们要轻车简从走,且去了朔西大营还不定会遇到什么,眼下咱们有八两大车的行礼,这些都是王后咱们在西临城过日子要用的,你是我身边打理内务最得力的,往后便是王府内院的大管家,如今先让你过去,一来是免得你跟着我吃苦头,二来,也的确需要你先去王府将王府整饬出来,听殿下说,王府修好之后这十多年间,父王只去过两三次,可想而知如今必定荒芜了,西临王府和京城王府的建制是一样的,我给你半月时间,你可能让将王府整饬妥帖?半个月后我们便回西临城了!”
茯苓仍然红着眸子,“可是……可是奴婢不想和王妃分开……”
秦莞拉着茯苓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可眼下不过分开一月而已,殿下会排许多侍卫和你一起回西临城,并非是你一个人,他们会保护你,还会听你的命令,如此你可开心些?”
茯苓果然眼底一亮,“他们当真听我的话?”
秦莞含笑点头,“西临王府只有几个下人,你去了便是最大的,可以使唤任何人。”
茯苓唇角紧抿着,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奴婢真的不能跟着吗?”
秦莞点了点头,“白樱跟着,若是遇上打仗,还能自己跑,你可不成,你和白樱皆有大用,分工不同而已。”
茯苓也知道此去朔西多艰险,听秦莞这话心中虽然不舍,却也只好应了,到了西临王府,秦莞便是实打实的主母,往后说不定还能做个王后,而她是秦莞身边的大丫头,自然不能给秦莞丢脸。
这么想着,茯苓深吸口气,“跟着我一起去西临城的还有谁啊?”
秦莞便道,“让赵炎和你回去……”
赵炎也是燕迟身边暗卫之一,虽然没有白枫那般亲近,却也深受倚重,秦莞道,“赵炎功夫极好,此前便统领殿下暗卫的,此番带着人,必定能将你护个周全,你放心便是。”
秦莞此番出来,身边本就只有两个侍婢,白樱武功高强,去哪里都可带着,茯苓却不成,思来想去,秦莞得了这最周全的法子,听说是赵炎,茯苓眼底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那,那奴婢绝不会辜负王妃的嘱托。”
秦莞微微一笑,又清点了随行的行礼,又叮嘱了去王府要做哪些事情,一条一条的列下来,要做的当真不少,茯苓心底的不舍淡去,明白此去西临还真是重任一桩,随即不敢马虎,和秦莞商量了半晌方才歇下。
夜里躺在床上,燕迟便笑问,“和茯苓说好了?”
秦莞“嗯”了一声,“说好了,那丫头胆子小,鼓励了半晌才安心了。”
燕迟低头吻秦莞耳廓,“安排好了便可,这几日都未让你劳累,今天晚上……”
秦莞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燕迟却已熟门熟路的探进了她内衫中去,万籁俱静,凛冬尤寒,床帏之内的温度却在迅速攀升,不出片刻,秦莞便被一波波涌上的情潮淹没了……
第二日一大早,宅中众人便都起了身,用过早膳,一行人便先出了城,城外岔路口,茯苓双眸通红的望着秦莞,“王妃定好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受伤啊,朔西那边貌似十分的冷,王妃也不要生病,奴婢等着王妃回来。”
秦莞怜惜的拥住茯苓,心底也有些不舍,“傻丫头,我必定会好好地,你这一路上也要当心,你们不必着急赶路,其他的我都交代了赵炎了,每日早点出发,天色将晚便歇下,如此半个月便可到西临城,到了之后在等半月我便回去了。”
茯苓垂眸抹泪,秦莞叹息道,“虽然有人护你,可到了陌生的地方,万事要小心谨慎,你将来是我身边的掌事丫头,万万不要叫我担心,有什么事和赵炎商量着来。”
赵炎身高七尺,体格劲瘦,虽然穿着冬衣,却仍然能看出冬衣之下健硕的肌理,似乎是因为燕迟御下极严,赵炎也不是个嬉笑多话的,往那里一站自有骇人的气势,而其人行事本就稳重,由他回护茯苓,秦莞自然也放心了。
二人依依惜别半晌,一旁燕迟等人都等着,秦莞见实在天色不早,这才匆匆回了马车上,见茯苓哭红了眼睛,狠了心先下令出发,马车辚辚而动,走出去半里地回头方才看到茯苓的车队缓缓动了。
秦莞不由叹了口气,燕迟御马在外和张洞玄等人说话,马车里便只有秦莞和白樱,见秦莞恹恹,白樱忙道,“王妃不必担心,茯苓平日看着粗心,却也是个坚韧的性子,您放心吧。”
秦莞叹了口气,“要说坚韧,她是不算的,她不过是认死理,不论如何都要跟着我罢了,此番去朔西,我怕她吃苦,也担心我和她都成拖累,我一个人便罢了,她若是一起,只怕坏事便不好了,此番让她独自去西临,也是让她历练历练,将来你和她都要嫁人的,总不能一直围着我转。”
白樱闻言垂眸,“奴婢没有这般念头。”
秦莞拉了白樱的手道,“虽说女子并非一定要婚嫁,可是如果遇到了良缘,我自然不能强留你们,你和茯苓都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你们两个我都不会亏待,缘分是极妙的事,你是个稳重的,可我也想看你哪日遇到了中意之人露出小女儿态……”
白樱听的面上微红,秦莞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多说了。
几大车的行礼都跟着茯苓先行一步,如今整个队伍只有两辆马车,所有男子都骑马,秦莞独坐一车,剩下的一辆车带着些许旁物,并以备不时之需,队伍清减了,速度就更快了,然后从蔚县往北走,山势却是越来越陡峭,路况也越发不好,因为雁行山越来越近了,从雁行山南边直去朔西大营是最近的路,却是极艰险的路,幸而秦莞自从还魂之后就坚持早起散步,如今身子才强韧了些,否则只怕光从京城南下她便受不了了。
如此走了三天便到了雁行山南,这一路的颠簸,秦莞吃了不少苦头,等这日落脚在一处集镇客栈之时,秦莞便有些许咳嗽发烧之状,然而她暗暗吃了药,并没有叫燕迟知道。
只等到晚间歇下,燕迟揽了秦莞入怀,方才发觉不对,“你身上怎么这样烫?”
秦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抵是刚才沐浴的水太烫了……明日一早还要行路,快睡吧。”
燕迟哪里会信,摸了摸秦莞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确定秦莞额头温度不对,连忙起身点燃了灯,“莞莞,你是否病了?这两日我看你面色都不算好,今日尤其没精神,是不是不舒服?”
秦莞闻言苦笑,“我自己便是大夫,你就放心吧,这一路过来的确有些累,可大家都很累,我还不必骑马,已经很好了。”
秦莞要拉燕迟躺下,燕迟却皱眉不愿,秦莞苦笑,“我骗你做什么,是真的!”
燕迟眸子忽而严肃了几分,“这集镇之上是有大夫的,你不愿告诉我,我便去叫人请大夫来。”
说着燕迟便要更衣出去,秦莞见状只好拉住他,“好好好,我说……你别着急。”
燕迟这才凝眸看着秦莞,秦莞叹了口气道,“好像是因为有些累,所以染了风寒,这一路上我尤其主意,可还是着了道,我今日已经吃过药了,你放心,睡一觉就好了。”
秦莞是绝不愿在这个时候生病的,奈何人一旦疲累,便更容易得病,白日里走在路上掀了几次帘子便被寒意侵袭了。
燕迟一听这话忙道,“你已经吃过药了?是什么药?可有效用?”
燕迟眸子更严肃了,“难怪看你面色越来越不好,不行,你眼下说个方子,必须得喝汤药才行。”
秦莞苦笑,不由分说拉了燕迟到床榻之上来,“你不要这样紧张,我是大夫,也最不愿自己这个时候病倒,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玩笑的,来之前我配了些药,便是治风寒的,今日发觉不对,第一时间便吃了,不是胡乱用药。”
燕迟仍然半信半疑,“可当真?”
秦莞笑着抱住燕迟,“当真!你只需要抱着我入睡,然后让我发发汗,明天就会好很多,不信你试试。”
燕迟闻言忙将秦莞抱紧了,又拉了锦被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秦莞苦笑,“也不必这般严实……”
“不可,今天晚上若再受了风,岂非明日更难受?”说着亲了亲秦莞额头,“你且睡吧,若明日一早还没有好转,我们便在此停留一日,好好喝一日汤药再出发。”
秦莞一听这话便知燕迟不是说着玩的,她不愿因为自己耽误行程,当下便不敢回嘴的靠在燕迟臂弯之中睡着,燕迟身上极暖,再加上吃了丸药,秦莞没一会儿便入了梦乡,燕迟却有些睡不着,看着秦莞明显疲惫的面颊又是怜惜又是不忍,便这般一丝风不漏的抱了她一整晚,期间燕迟几次迷糊过去,可不过片刻,便好似受惊一般的醒过来,待看到秦莞还是好好睡着方才安心,如此折腾了半晚上,等燕迟真正睡着天色都快亮了。
秦莞不知燕迟如此劳神,可经过这一夜,第二日一早当真好转了许多,又百般和燕迟保证,燕迟这才打消了停留一日的念头,用过早膳,一行人便又踏上了路途,这一日,燕迟不在骑马,而是选择和秦莞同车,并让队伍的速度也减慢了些,如此秦莞在车中休养生息,其他人也借机养了养精神。
这一路行来,秦莞也累,其他人虽然是男子,可骑马整日也不简单,更别说张洞玄等人本就是从别处日夜兼程赶到了凉州,虽然疲惫,可燕迟御下极严,他们只要还可承受,便不会开口,今日秦莞病了,他们也终于可喘口气。
马车上,秦莞忍不住掀马车帘子,燕迟却一把将她的手攥了住,“不成,外面冷的很,着了冷风病哪里好的了?”
昨日秦莞还有些头痛,今日却只剩下些微的咳嗽,只是身上仍然困乏,燕迟陪着她便是想管住她,如此,秦莞只得委屈的点点头靠在燕迟怀里,燕迟将两张狐皮毯子尽数盖在秦莞身上,又在马车之中多放了两个暖炉,眼下马车之中温暖如春,燕迟自己身上都出了薄汗,“知道你想看外面的景致,可等到了朔西有的你看。”
秦莞病了,燕迟变比平日更为温柔,秦莞不知不觉便更是依赖他,“从未来过西北,这边虽然条件艰危,却有南国难得一见的景致,高山雄川,很是壮美,如今下了雪,便忍不住想多看看……”
燕迟如何不知道秦莞的心思,“朔西全都是这般景致,我只怕你到时候会看厌。”
秦莞趴在燕迟胸膛,一时有些昏昏欲睡,她不敢大意自己的病,用药也用的重,这会儿也有些困了,燕迟见她猫儿一般的打着瞌睡,却又强睁着眼睛,不由失笑,“想睡就睡会儿,我让他们走慢些。”
秦莞顾不得其他了,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入了梦乡。
秦莞本担心自己的病难好,最终要拖累了大家,可没想到过了两日,那伤寒便彻底的好了,虽然如此,燕迟却不愿撤了马车里的暖炉和狐皮毯子,不仅如此,还在经过一座集镇的时候,用极高的价钱买了一件纯白的狐裘斗篷,那斗篷的做工并不算好,唯一称道的便是狐裘极其厚实,且毛色雪白鲜亮,乃是上品狐裘,虽则如此,那叫卖之人眼看着燕迟器宇不凡,便叫了极其出格的价钱,燕迟本可表明身份震慑那人,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便叫白枫付了钱。
等将狐裘拿回马车,秦莞不问价钱还好,一问价钱,当下便心疼不已,从那日起,秦莞便整日都披着那斗篷,也不知道是那斗篷当真厚实保暖,这一路上秦莞都没有病过。
如此走了十日,秦莞一行到了朔西西南,距离白狼山不过还有两日路程,而朔西军大营,就在白狼山东边,算起来不到三日可达,可到了这时,燕迟却让队伍减慢了行军的速度,又过了一日,秦莞见到了齐先生和楚非晟!
白狼山西南的山坳里有一处朔西军的临时哨营,整个营地原本不大,如今却已经扩建成了万人营地,这是燕迟和齐先生等人越好的会面之地,而此前在洛州分别的周游等人也一早便到了此处。
一旦进入朔西高原,景致便越发的阔达,所见山势皆是脉络雄伟,可入目却极少见翠绿之色,而若南国那般的湖泊江河更是遍目不见,天高地阔,却又荒凉萧瑟,这是秦莞对朔西的第一印象。
而在白狼山西南的山坳之中,一片苍凉的枯木树影围绕着一块极大的空地,空地之上有一座接一座的帐篷相连,这是一个典型的方营,东西南北各有百米的大营,一同拱卫着中间的中军大帐,营中一条主道直达四营,其他地方皆是阡陌交通,而在大营最外围,却是用木栅栏临时架起来的营墙,秦莞的马车停在营门之外,一眼就看到了朔西军的狼纹军旗!
大营之前,齐先生和楚非晟当首而立,后面站着数十个身着铠甲的将军,所有人对前来的队伍翘首以盼,看到燕迟带着其他人打马而来,还没驻马,所有人都已经跪下行礼!
“睿王殿下千岁!”
燕迟疾驰到了众人跟前,猛地勒马,身形越发显得英武矫健,看了一眼规整的营门,又看了看今日出现的诸位将军,燕迟这才点了点头,“众将不必多礼!本王来迟,让大家久等了!”
齐先生和楚非晟当先起身,楚非晟上前一步道,“殿下!终于将您等来了!我们所有人都盼着您来!如今可好了!明日咱们便让那林徐贵小老儿知道咱们朔西军的厉害!”
齐先生在旁笑道,“担心了殿下一路,看到殿下平安过来小人终于放心了!”
燕迟翻身下马,齐先生二人身后的将军们也都跟着附和,燕迟便看了看其他人,道,“你们久候,如今一个个的都平安无事,本王也放心了,战事稍后再议,先见过本王的王妃!”
燕迟说完,转身走到身后马车处,一把将帐帘掀了起来,而后伸手进了车门。
众人一同看着车门处,只见一支纤纤玉手当先落在了燕迟掌心,紧接着,一道袅娜的身影从车门之中走了出来,满是阳刚好武之气的营门之前,这一抹倩影显得有些突兀,却又格外的牵动人心,很快,众人看到了传闻之中的睿王王妃,从前的永慈郡主,有那么一瞬间,营门之前包括楚非晟在内的人都挺直了呼吸,他们看着冰肌玉骨神姿高彻的秦莞,几乎不能相信这样一个犹如世外仙姝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
秦莞一路行来面有疲态,今日也只着了平日里的素色衣裳,外面罩着燕迟新买的狐裘大氅,墨发简单挽了个小髻,发间插了一支玉簪,除此之外,身上不施半点脂粉,也不见半件首饰,她一身清凌凌的不然俗世风尘,可当她牵着燕迟的手从马车走下来站定,身上又莫名有一种矜贵坚韧的气场,她纤细娇柔的站在那里,目光清明的看过来,便霎时间让这些手下不知多少亡魂的将军们心头一颤,这位王妃,美丽,娇柔,可她骨子里的气性并不输在场任何一个男人!
秦莞还没开口说话,便让哪怕是在此之前听到燕迟要携王妃同来之后不屑一笑的将军都心生了三分敬畏之心。
“属下拜见王妃——”
齐先生当先抱拳行礼,其他人猛地回神,也都纷纷行礼。
秦莞唇角微微一笑,“大家不必多礼。”
面上不动声色,秦莞却在瞬间将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底。
在场十多个人,至少有一半人在她刚出来的时候眼底多有好奇,却说不上敬重,这些刀口舔血的将军们或许是最出色的将领,心中却不一定懂的敬重女子,在他们眼底,军营这种地方,甚至并不是女子该来的,而只凭王妃一个身份,还不能让他们打心底的毕恭毕敬,即便因为追随燕迟而对自己有礼,可心底也绝不会将自己看在眼里。
这些心思秦莞能想到,也能体谅,可她以后要站在燕迟身侧,却不可能永远做燕迟的影子,她没有统帅千军万马的帅才,也没有将他们打趴下的武力,那么至少一开始,她要露出做为王妃的气场,以及,不被他们看透的城府。
世上人心复杂幽微,人情世故便也如此叫人无奈,深处高位,更要懂御下之术,秦莞虽然不喜这些人心权衡,不过她也并不排斥,王妃的身份虽然是依附于燕迟,可这依然是一个能让旁人行礼下跪的位置,若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和心性,便只会给燕迟添麻烦,幸运的是,秦莞对这些,并无畏惧之心,相反,她一直知道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
秦莞笑意浅淡,目光所及之处更带着一种清冷的慑人之力,她看起来貌美娇柔,年纪也不大,可众人看她一言一语一颦一笑皆非寻常贵女,心底已明白能站在燕迟身边的女子,能让燕迟带来朔西大营的女子必定是不凡的,这么想着,便无人敢贸然直视秦莞,这初次相见的场面,倒也十分和畅。
齐先生见秦莞不似多话之人,便忙侧身一请,“殿下和王妃远来辛苦,请先入营中。”
楚非晟也回过神来,“是是是,殿下,王妃,请入营。”
燕迟本要牵着秦莞的手往营中去,秦莞却挣脱了,且落后他半步,燕迟眉头微蹙,看着秦莞之时,秦莞却飞快的对他眨了眨眼,燕迟眉头微挑一下,一时有些好笑,这才转身大步入了行营。
一入行营,营道两侧便站满了将士,见燕迟进来,纷纷下跪行礼,一时“睿王殿下千岁”的礼拜之声山呼海啸一般,燕迟念着秦莞,步伐放慢了些,姿态越发英挺贵胄,秦莞落后半步看着燕迟的侧颜,一时心头悸动连连。
世上之人,没有不喜欢强者的,尤其秦莞本就心性超然,更是将寻常男子看不进眼中,从前秦莞便觉得燕迟那一身刀山火海淬炼出来的气势颇为压人,可如今,亲眼看到他在军中的声势,方又在心底多崇敬了他一分!
男人和男人之间,要让对方从心底敬服,光一个超然的身世是远远不够的,秦莞知道,这一声声满是敬仰的山呼声,是燕迟过去十多年来用自己凡身拼来的,秦莞恍惚之间想到了燕迟身上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伤疤,当下又是心疼又是敬服,心底对燕迟的信任更是坚如磐石……
到中军大帐的路并不算很长,等进了大帐,暖意便扑面而来,虽然营门之外积雪层叠,可营中却早就除净了雪,适才将士们所站之处,皆是雪水和泥土相融的泥泞,因为如今天寒,泥泞变作了满是冰碴的硬地,而寻常士兵们的操练,便是在这等冰冷硬地之上,燕迟二人入内,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楚非晟和齐先生。
其他人则先一步到了议事大帐等着燕迟。
齐先生道,“这大帐是接到殿下的信便准备好的,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殿下稍后再吩咐便可。”
燕迟摆了摆手,“先生准备的想来不会有差。”
楚非晟打量了秦莞一路,此刻笑呵呵的道,“王妃是第一次来军中吧?若是王妃觉得哪里不妥当,可说来便是。”
秦莞微笑道,“我觉得很好,楚将军不必费心。”
楚非晟眸子一瞪,“王妃怎么知道我姓楚?”
秦莞便看了燕迟一眼道,“来的路上听殿下说了不少朔西的事,对楚将军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自然一眼认了出来。”
楚非晟便有些开心模样,“没想到王妃如此聪颖!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齐先生在旁但笑不语,比起其他将领,齐先生从前是燕凛的军师,也可算燕迟的半个老师,和燕氏最是亲近不过,自然乐意看到底下的将领和秦莞关系融洽……
燕迟挂心战事,不打算多留楚非晟,没多时便让二人先退了出去。
等二人离开,燕迟方才和秦莞坐下说话,“如何?此处可不比洛州那边。”
秦莞笑道,“洛州见周将军的时候,便觉他们行营十分整肃干练,可如今来了这里,方才觉这边的精锐之风更胜,适才入营之后,所有将士们伫立在寒风之中,身若韧竹,眸若寒星,各个坚毅肃然,行礼之时整齐划一,语声铿锵有力,朔西军果然名不虚传!”
秦莞尽是溢美之词,燕迟听得失笑,“你这般夸赞,我倒是要和他们说道说道。”
秦莞笑,“朔西军是你和父王的心血,如今我终于见着了,可是不虚此行!”
燕迟便拉着秦莞的手道,“此处比洛州还要艰危,你且看看有哪里不妥的……”
“我非娇气之人,我看这里很好!”秦莞说着继续四下看着,这中军大帐比在洛州见到的要大,只是风格也更为硬朗严,摆设也十分简陋,然而如秦莞所言,她从没想过此处的中军大帐是奢华富丽的!
燕迟点了点头,又和秦莞说了片刻便叫了白樱来伺候,他则先往中军大帐而去。
燕迟一走,秦莞便在中军大帐转着看了看,这大帐前后一共两进,后面和前面差不多大,前面乃是见客议事之地,后面则只有一个浴桶,一张床榻,一扇屏风和一套桌凳,秦莞想了想,便吩咐白樱将车上的行礼取下,将狐皮等铺好,而后便和白枫烧热水沏茶,想着燕迟还有一会儿才回来,便又将大帐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番。
等打扫完了,秦莞才呼出口气,“好了,只要干净便可。”
白樱看着里外的简陋自己不觉什么,却觉得有些委屈秦莞,“王妃放心,在这里不会多留的,等到了西临便好了。”
秦莞有些失笑,“你以为我不习惯吗?其实我觉得这里很好,我以前过过苦日子,还记得你刚进锦州秦府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我刚搬到新院子,以前旧的那院子,和这里也差不了多少……”
白樱自然进了秦府,便也知道从前秦莞在秦府过着什么日子,可她跟了秦莞之后秦莞便越来越好,如今她自然心疼。
秦莞朝外看了一眼,又问,“军中是否少有女子来此?”
这么一问,白樱便点了点头,“是,朔西大营之中,从前还有定有不许女子入营的规矩。”
秦莞微讶,没想到朔西的规矩如此严苛,在其他地方,似乎还不至于全然不许女子入营的地步,以前在锦州,岳凝似乎也是能入城外大营的,秦莞闻言便有些苦恼,“规矩这般严苛,那我若是这般在营中走动,是否不妙?”
白樱闻言有些不解,“那王妃是打算……”
秦莞眼珠儿转了转,“等他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二。”
白樱这才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不多时,白枫带着人送来了饭食,却也只有粳米粥和白馒头罢了,白樱解释道,“朔西的军备有限,并且此处非主营,所以这里便只有这些……”
到营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此刻秦莞也的确饿了,见粳米粥煮的极软,秦莞不由喝了两小碗,白樱见状方才彻底的放下了心,等到了傍晚时分,燕迟方才从议事帐回来了,得知秦莞喝了两碗白粥,一时便有些心疼。
便拉了秦莞坐在榻边问,“不若让白樱为你做些点心?”
秦莞一听便笑了,“让白樱做,还不如让我做,我只知道白樱手上功夫好,还不知道白樱善庖厨的。”
燕迟叹了口气,“你用不惯这些,今日还能用些,我怕你明日便吃不下东西了。”
秦莞听得哭笑不得,“你在京城也是锦衣玉食,到了这里可会不惯?”
燕迟摇头,秦莞便道,“那不就好了,总之,吃穿都不是问题,我还想与你商议呢……”
燕迟疑问,“什么?”
秦莞犹豫道,“我刚才才知道,原来在朔西主营,是一定不会让女子入营的,所以我想说……明日开始,我可否穿男装行事?我穿成这个样子,都不好出门做点什么了。”
燕迟闻言皱了眉头,他本是不打算让秦莞出去的,倒不是顾忌那什么规矩,毕竟秦莞的身份在这里,只是秦莞好颜色,而这大营之中都是男子,他可不想让手底下的兵蛋子们觊觎自己的夫人!
然而穿男装……燕迟不由想到了从前秦莞换上男装帮忙验尸的情形,见秦莞很是郑重的看着他,燕迟不由点了点头,“你……若是真的这样想,那也可以……”
秦莞眼底顿亮,“好!那我这就去找白枫要一身衣裳!”
秦莞本可穿燕迟的衣裳,可燕迟的身量实在是高,便是改也不好改,白枫却比燕迟矮些,算是唯一的希望了,秦莞先叫了白枫进来,这么一说,白枫便想起来此前在建州置办的衣裳来,当初燕迟非要给秦莞采买,秦莞推不得,便给随行的人都置办了一身行头,因是新衣裳,白枫赶路一直没穿过。
秦莞虽然不愿把送出去的衣裳又拿回来,此刻却也不得不如此为之,等白枫拿了外袍来,秦莞稍加改动便可上身,虽然这大帐之中没有镜子,可秦莞光看燕迟的眼神便知道这衣服很是合身,当下便定了换上男装的主意!
等忙了这般多,夜色也落了下来,燕迟又去了一趟议事帐,回来之后便到了就寝的时间。
二人洗漱之后躺下,秦莞便问,“今日和他们商量了什么?可有计划了?”
如今到了这里,燕迟虽然没有让秦莞跟去议事帐,可对于军事上的事,是从来不瞒秦莞的,燕迟便道,“后日出发去主营,林徐贵在朔西盘踞了这么久,身边也有了些人马,再加上此前朝廷跟来的,并不算十分好对付。”
秦莞蹙眉,“后日所有人都启程吗?”
燕迟摇了摇头,“眼下营中有一万三千人马,后日先行六千,其他人我还有别的安排,到时候让楚非晟领兵,我和你暂时留在营中便可——”
秦莞闻言点了点头,“那便好……”
燕迟摸了摸她脑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营中的。”
秦莞便紧紧抱了抱燕迟,只喃喃的道,“那就好,你若是要冲锋陷阵,我也和你同去。”
燕迟听的笑起来,秦莞弱弱的道,“我可以跟在最后的最后救治那些受伤的将士……”
燕迟听秦莞声音越来越小也自知理亏的样子忍不住一个翻身将秦莞压了住,“最后的最后的最后都不行,你是我的妻子,就让我自私一回,你便是能救一百个人,我也不许,但是在营中,你怎样都可以,如何,王妃?”
秦莞不过那般一说,也没想过燕迟真的会让她上战场,“我在营中怎样都可以?”
燕迟“嗯”了一声,“你是大周最好的大夫,我也知道你想做点什么,所以怎样都行……冬日患了伤病的人不少,营中的大夫有限,许多人救治不及时,保证了你的安全,我也想让底下人少吃点苦头。”
秦莞脑子里已经筹划起来,人明显显得十分不专心,燕迟见她脑袋骗了过去,不由一把将她的脸转了回来,“这些事情明日再去想,眼下,想想你夫君我便可……”
秦莞眨了眨眼,“夫君有疾可医?”
燕迟被她这话说的一堵,失笑道,“你觉得我哪里有疾?这里吗?”
一边说着,燕迟一边意味不明的蹭了蹭她,秦莞面颊微热,轻哼了一声,“暂时……没有吧……”
燕迟笑,靠的她更近些,几乎呼吸相闻的道,“我都让你想怎样便怎样了,你能不能也让我想怎样便怎样?”
秦莞被他低哑的声音撩拨的一颗心狂跳,不由语声更低的道,“我……难道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吗?”
燕迟喉头急滚了一下,秦莞都如此说了,他哪里还忍得住?!当下便吻了下去,秦莞呜呜呜不知说了什么,燕迟尽数将她的话都吞了下去,没过多时,这简陋的行军木床便吱吱呀呀起来……
第二日一早,秦莞醒来的时候身边已没了燕迟,秦莞摸了摸被窝,发觉燕迟睡过的地方都凉了,而外面的天色还不见大亮,足见他起的多早,秦莞在白鹿洲的时候可随意赖床,出发之后却绝不多睡一刻,如今到了军中,更不愿显得自己特立独行,当下便起身了,正在穿衣,便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将士们操练之时的怒吼声。
秦莞心底一动,穿外袍之时便穿了昨夜准备好的男装,洗漱之后,秦莞草草用了早膳,而后便带着白樱走了出去,白樱的小帐就在中军大帐之后,秦莞都换了男装,白樱自然也穿了利落短打,主仆二人走在营中,虽说比昨日来时穿的裙裳低调了许多,可秦莞面白腰细的,旁人只要多看一眼,还是能一下子看出她的不同。
然而营中纪律极严,再加上昨夜秦莞入营众人皆知,今日即便营中多了个面如桃李的白衣小哥儿,大家也不敢多看,因此秦莞一路往校场去,竟也没引的多少目光,等到了校场之前,秦莞一眼就看到了高台之上站着的燕迟,燕迟手握长枪,身上也是一身削薄的短打,这样的寒天,他身上的衣衫干练利落,隐隐可见布缕之下虬结的肌理,就那么往高台上一站,便自有一种可御千军万马的气势,秦莞微微眯了眸子,轻轻的“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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