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登莱互保
“真是欺人太甚!”柳鹏已经气得直拍桌子:“误辽误国者必京中主事者也!”
柳鹏为什么这么生气,丁宫才看过了户部的回复之后就明白过来了:“户部这是竭泽而渔,丧心病狂,没想到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之所以说户部,就是解部京边钱粮起运存留的关键问题上,户部的答复太过无耻了,倒是萧夜过云见惯他们平时的做派,倒是比较从容:“京官大都是这种德性!柳少与丁典史这是少见多怪了。”。
户部首先就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扣留京边钱粮在地方使用这件事万万不可行:“今果扣留京边,必须挪新补旧,自此奸猾易于影冒,簿书只觉烦累,且用者取现在之逸,必妨九边年例之需,此臣等所以始终持分饷之议。”
反正就一句话,扣留京边钱粮万万不能,但是户部也得不承认新旧辽饷即使全部在山东留用,与六十万石的运额相比仍然有着三四十万两银子的亏空:“然而运事终不可废,则作籴资终不可无。查得该省有谷仓有实在仓谷七十六万石,除一半留地方备荒,尚有一半谷三十八万石,折米可得十八万石矣。”
不管是柳鹏还是丁宫,或是其它人都没想到朝廷居然会把主意打到预备仓上面去,整个山东预备仓只有七十六万仓谷而已,折米不到四十万石,如此数量的库存数稍稍遇到小小灾情就根本无法应付,而朝廷居然还是把主意打到常平仓与预备仓上面。
而且柳鹏清楚得知道,这所谓七十六万石仓谷只是名册上的数字,实际数目恐怕没人搞清楚,如果真要拿三十万仓谷出来,说不定全省谷仓直接就成了负数。
只是户部的丧心病狂可不止这一点,虽然理论上拿出了十八万石米,但是至少还有十来万两银子的亏空没办法,因此户部想出了更高明的主意:“尚欠十二万石,应用银十二万两,即将四十八年加派银内照数动支,以为籴运之费。”
户部在最后还是重申了决不能扣留京边钱粮:“其该省京边仍旧起解,则运事即襄诸边有赖矣!”
那边丁宫已经骂出声来了:“四十八年加派银,亏这些肥头大耳的官老爷能想得出来……四十八年加派银啊。”
加派就是辽饷,山东今年剩下的新旧辽饷加在一起也不到三十万两,还不够今年的六十万石运额,怎么又能从四十八年加派银里面变出十二万两银子来?
自然是户部可以接木移花,有着无比神奇的本领!
山东向来是有着带征一年的惯例,也就是到万历四十八年才征收万历四十七年的钱粮,所以万历四十三年大旱,朝廷决定是“四十二年全免,四十三年减半”,实际就是四十三年全免,四十四年减半。
而现在是万历四十八年,今年要征收的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京边钱粮与新旧辽饷,万历四十八年的加派按惯例得等到明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九年才能征收。
可是户部的大老爷对于这种惯例却是视若未见,柳鹏继续说道:“这些官老爷聪明得很,动不动就提万历四十八年加派银说事!你这后面还有。”
王在晋王巡抚曾建议户部与饷臣多发库银以备预作籴本,而户部给出一个近于完美的回复:“海运渐已就绪,辽事结局未期,一岁之输仅供一岁之食,则预为运转岂容迟缓。”
看起来是完全答应了王在晋提出的要求,实则不然:“然而预籴必须籴资,无银总属空谈。查该省有四十八年加派之银,分毫未曾起解,若尽留为预籴之用尽可充用,合听彼中动支前项加派银两及时收籴。”
这话说得特别漂亮,但问题在于四十八年加派银是等于万历四十九年才能开始征收,如果真按户部章程去办的话,等于登莱是一年至少有六次加征外加六十万石的召买。
恐怕到时候的登莱两府恐怕不是人间地狱,也不是十八层地狱,而是曹操诗中“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因此连萧夜这种人都知道结果:“柳少,户部这办法万万不可行啊!”
“是啊……户部真是好意思,让我们山东把今明两年的辽饷都征上来,然后再给他们召买六十万石米豆海运辽东,他们想得也太美了。”
户部在答复可以说是几乎没作出任何妥协,反正通篇就是绝不退让。他闪认为加派是支撑辽饷的财源,绝不能轻易开启蠲免之例。京边钱粮更系九边年例额定开支,扣留京边就意味着必须以新饷补充旧饷,造成新旧混淆。
反正户部的回复很简单,不管减编还是扣留都意味户部实际收入的减少,一律要予以驳斥。
而山东遇到的问题解决就只能依赖山东自已来解决,这六十万石米的召买可以动用山东本地常平仓积谷折米十八万石,其余部分则从该省四十八年加派中扣除。
反正户部答复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召买任务必须完成,而户部原有款项不能减少。
当然他们也在其它方面作出一点小小的退让,登莱每亩加征暂减一厘,登莱这六十万石米豆的召买可以包括杂粮,在遥远遥远的将来辽南也会开展屯田,到时候就可以从山东的六十万石中进行扣减。
但是柳鹏却是决定按照最极端的方案来进行:“如果咱们换一任巡抚,户部这章程行得通不?”
“行不通!还是行不通!”
丁宫虽然这些年不是作班头就是典史,业务跟钱粮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还是说道:“首先是这三十八万石仓谷的问题,哪怕常平仓真有这三十万石仓谷,磨成米要有多少损耗,到时候兑成银子又要多少损耗,到登莱重新籴买又要有多少损耗?”
这些仓谷分散在全省上百个府州县的常平仓之中,由于交通条件的限制,不管是把这些仓谷直接运到登州来,还是直接出籴折成银钱,都有着惊人的损耗,丁宫就很明确地说道:“哪怕新巡抚真能变出三十八万石谷仓来,最后送到登州也就是三五万石米罢了!”
柳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新巡抚要一年征两年的辽饷怎么办?”
“也根本征不起来!特别是宁海州与文登州那边,有些民户加派比原额已经高出三五倍了,一年加征两年的辽饷,这除了逼得官民齐反还有其它可能吗?”
现在各地官员都已经是为了加征九厘银而官不聊生,如果按照户部的章程把明年的加派也在今年加征,那是官员都要被逼得裹胁民众一起造反了。
柳鹏当即考校了一回丁宫:“这么说,就是来了新巡抚,也不可能按照户部的办法来执行!”
“别说是新巡抚,就是首辅来了这件事也没法办!”丁宫当即答复:“柳少,您觉得这事我们应当怎么办?”
“那好办!”柳鹏笑了起来:“把子杭找来了,咱们好好借机好好搞一搞,我已经定了一个名义来作为下一步的章程……”
丁子杭是柳鹏的一支笔,虽然现在他有史钦明与杨观光这两个记者,但是在文宣这件事上丁子杭还是总负责,而且丁子杭办事特别认真负责,写出的文字都很满意。
丁宫当即问道:“不知柳少定了什么名义与章程?”
“自然是登莱互保。”柳鹏笑了起来:“实际应当叫登莱青互保!”
之所以不把济南府放进去,自然是因为省城就在济南府,既然把济南府拉进来也没有多大意义:“接下去我们把户部的回复多印几份再编一部书出来,让整个东三府人人皆知。”
丁子杭曾经编写过“登莱沦陷痛史”、“龙口乡土战史”这样的大作,现在编写这样的小书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何况即使他即使不妙笔生花,户部的这份回复在登莱两府也是根本见得不光。
而经过丁子杭的妙花生花之后,户部的这篇回复那真是已经是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到破绽——因为到处都是破绽,丁子杭更是全面普及了带征、加派、京边钱粮等概念,让大家明白若是按户部的章程来进行,以后每一年都征齐整整两年的京边钱粮与加派,还要负责六十万石的召买。
对这些问题登莱两府本来就是群情激愤,现在丁子杭不计其数的揭贴散出去以后更是一点就着,整个登莱民众都在说着一个新名词:“登莱互保!”
很快登莱互保就变成了“登莱青互保”,甚至连济南府的缙绅因为切身之痛派了代表过来探讨这件事。
现在的汤家老店之中到处都是火药味,不管是哪里来的客人肚子都是一团火气,甚至连官场中人都是一团火气,口口声声就说道:“真没活路,就跟京里省里的狗官拼了!”
有人直接就质问汤老板:“汤老板,你不是在陶道台那边有门路?这事你得管一管!汤老板你如果不管,我觉得没人能管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