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野心
陈别雪没有直接回答庄调之的问题,而是陷入了深深的长考之中。
庄调之的意见并不仅仅代表他个人,而是代表了龙口体系内部很多人的意见,而且与外人的凭空想像不同,这种意见并不是象庄调之这种新人为了冒进立功而提出来的,恰恰相反,这种倾向的主要支持者都是一批老人,而且还是一些资格很深的老人。
这些老人对于龙口的实力有足够深入的了解,因此他们也希望龙口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庄调之只是被他们推到前台来。
陈别雪与这个群体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因此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柳少未必同意大家的看法,他还是喜欢老成稳重一些。”
“是啊!大家都喜欢老成稳重!”庄调之回答道:“所以才要狡兔三窟,把莱州那边经营好!”
柳鹏现在拿下的地盘以黄县为最根本的根据地,而招远、莱阳、福山次之,再往外发展就要深入莱州府,但是龙口在莱州府的布局,却主要放在高密附近,不但龙江钱庄在那里设有唯一的分号,而且龙口还在高密设置了不少分支机关与人员。
布局高密自然是一手好棋,可以联通莱州与青州两府,但是包括庄调之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龙口应当集中精力向莱州发展,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除了在掖县设置了一家北海钱庄和少量人员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
“狡兔三窟?这倒不错!”陈别雪想了想,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在莱州那边没有自己人!”
说是自己人,实际就是龙口系的官员与吏员,龙口帮之所以能壮大发展,就是有自己人在府里县里做官,别看柳鹏现在并不在意这个九品巡检的位置,但是他拿到的每一个官职都为龙口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机会。
而庄调之则笑道:“正因为没有自己人,所以才要向莱州发展啊,大家都想做官啊!”
陈别雪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包括很多资深的老人在内,大家对于向莱州发展都抱着这么积极的态度,实在大家早就到了升可无升的地步,吏员再怎么升转也只是吏员,不得不想办法混一个官身回来。
但是想要做官,“本省隔府”却是真正的铁律,柳鹏神通广大,硬生生变不可能为可能,曲线救国在登州本府任职,但是大家却没有柳鹏那样的神通,没办法在登州府任职,又不象丁宫是外府出身,所以都把发展的目标集中到了莱州府。
向莱州府扩张,既可以扩大龙口帮的地盘,又能解决本府隔府的回避问题,自然是一举两得,只是陈别雪还是有些犹豫:“这倒是个主意,咱们龙口是要再出几个官身了,哪怕不入流也行!”
“杂职也行,咱们这回帮了莱州府这么多,莱州府难道不给咱们面子!”
说到这庄调之笑了起来:“再说了,富贵不还乡,有若衣锦夜行,陈总管,您也想风风光光一回吧!”
陈别雪就笑了起来:“是锦衣回乡,现在时间还不到!”
现在陈别雪是捐了一个冠带出身,本来柳鹏是想一并给他捐个散官,但是陈别雪却觉得不管是冠带还是散官,都是个名义而已,不值得浪费太多银子,所以就只捐了二十两银子换了一个冠带。
倒不是陈别雪不看重这重身份,而是他所图甚大,不管是冠带还是散官对于陈别雪都没有区别,他只知道龙口只要继续发展下去,他肯定能有一个正正经经的官身在手。
因此他同意了庄调之这帮人的看法:“好,到时候我跟柳少好好说一说,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适当支持你们,但是现在不能太着急,北边那一位还没有动静,我们急什么!”
北边自然是建州女真,虽然陈别雪是农林总管,并不涉及军政,但是在他这个地位他当然能看到许多至少重要的军政情报,知道现在建州已经是“俨然敌国”,发动或许就在两三年之间。
陈别雪很从容地说道:“庄老弟,你还很年轻,哪怕是三五年等不了,两三年总等得了,事实上三五年我陈别雪都等了,何况是你们,急什么!我会向柳少建议,咱们接下去固然是担起责任来,先迈出去一大步,然后看形势退回来半步再说,只要把握好分寸,我就不信凭他们莱州府的那些阿猫阿狗,会敢找咱们龙口的麻烦!”
庄调之没想到陈别雪是这样的意见,只是这种意见倒是跟庄调之有些不谋而合,他笑着说道:“陈总管高见,您这法子好,我相信柳少肯定会同意!至于省里府里的那些土鸡瓦狗,就不用太高看他们了。”
把省里府里的人物都视作土鸡瓦狗,那是夸张了,但是省里府里有很多人属于土鸡瓦狗,那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有这些人在什么大问题都解决不了,但是更大的土鸡瓦狗却在京城窃据着高位,所以这一次蝗灾的处理始终就毫无头痛。
如果不是这场蝗灾,或许巡抚与巡按就一起闹着请假罢工,山东就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但是现在的有政府状态也强不到哪里去。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以山东旱灾,发临清、德州仓粟米平粜,两地各十万石。
平粜作为政府利用市场进行价格调控的有效手段,平时会起到重要作用,但是在现在这种大灾之年还企图利用平粜回收大量金银,自然是毫无效果,更不要说万历皇帝一向斤斤计较,很多地方平粜价格甚至超过了市场价格。
从表面上,平粜价格还可以接受,官府定价粳米六钱一石,粟米五钱一石,但问题在于官府一石只相当市斗六斗而已,一石平粜粳米的价格实际已经在一两左右。
而且官仓拿出平粜的粳米与粟米都是陈粮中的陈粮,都是压仓底的劣粮,平时只能供牲畜之用,在出粮的时候仓官又会千方克扣斤两,这个价格自然要大打折扣,更不要说这个平粜价格还不包括脚力钱。
对于靠近运河的济南、东昌、兖州三府来说,平粜米价尚勉强能够接受,可是对于远离运河的青州、登州、莱州来说,加上沉重的车夫脚价之后,平粜粮的价格甚至远远超过了市场粮价。
“这哪里是平粜,这根本就是想借机发一笔财……”
虽然平时都是站在朝廷立场上说话,但是现在陶知府是真想骂娘了:“这也叫赈灾吗?居然只给一石一两的平粜陈米,而且还要咱们登州府自己去德州临清运回来!”
一想到脚力钱的支出,陶知府就只能直摇头,而下面主管钱粮的苏通判就抢先说了:“这事恐怕得柳巡检出面帮忙办了!”
柳鹏倒是痛快得很:“这事交给我没问题,我拿到平粜米就在德州、临清直接卖了,然后拿着银子回登州买米,大家觉得如何。”
说是直接在德州、临清直接发卖,实际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柳鹏已经跟沂州卫谈好,这笔平粜米交给他们来处理。
虽然平粜米价格颇高,但他们作为直辖中军都督府的卫所,不但能省去了许多相关费用,而且接粮的时候还可以挑挑拣拣,稍不合意就会大闹特闹。
德州与临清的仓官都不敢刁难他们,反而要想办法讨好他们,由他们来运送贩卖平粜米绝对有利可图,至于这批陈米最终会被谁吃进肚子,那就是柳鹏需要关心的问题,吃点陈米总比活活饿死要好。
“这主意不错!”管钱粮的苏通判当即觉得这么办省心省力,说起来全省这么多位管粮通判之中,就数他现在最省心。
他原来是整个登州跟柳鹏矛盾最大的一个人,一听到柳鹏的名字就要骂人,现在因为很多事都有求于北海钱庄,反而跟柳鹏关系好得不得了:“明府大人,反正和丰仓尚有余粮可以拿来平粜,不如就按柳巡检的主意办!”
只是说到这,苏通判马上就将了陶知府一军:“明府大人,莱州王知府想向我们借粮一万石,您看怎么办?”
陶知府也在为这件事纠结,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何况现在是大荒之年,一万石米豆可是一个大得惊人的数字,如果按照登州府现在的米价,那就是整整三万两银子。
陶知府如果敢借给莱州府一万石米豆,保证明天整个登州都指着他的鼻子骂娘,但如果不借,他又担心莱州府数以万计的难民争后恐后涌入登州府,破坏了登州府原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因此陶知府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苏通判,您觉得该怎么处理才好?”
“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苏通判倒是挺能说废话:“借他们米豆,那自然有去无回血本无归,可是不借的话,现在莱州府内流民已逾十数万,他们若是衣食无着的话,肯定会涌向我们登州府,还望知府大人拿个主意。”
“这样的话,我觉得可以酌量借他们莱州府些米豆,该借……”
陶知府不由又纠结起来。
该借莱州府多少石米豆为好?